她就是讨厌那个女的——梁狗蛋家刚过门的儿媳妇。因为梁狗蛋的儿子又高又帅,她每次见到他都暗自羞涩,不敢抬头。她觉得那个女的长得真不怎么样,她觉得狗蛋的儿子迟早会离婚。可是去年的时候,她和妈妈去超市碰到了狗蛋儿子,他们夫妻俩搂着走,恩爱得很,但她竟然不讨厌那女的了,因为狗蛋的儿子已经不是六年前她认识的那个人了,他已经胖成大叔了,不能够使她害羞得抬不起头来了。
冬天的早上天还很黑,路上已经有很多结伴的小学生了。她也是其中一个。照旧是去代销点的阿姨那里买个火烧夹辣条,火烧是刚打出来的,又焦又热,她正吃着,听到旁边男生说:"她家火烧不能买,她穿的是裙子,炉子下面的排风口把她裙子吹了起来,骚气都吹到火烧上了。"她不以为然,心里还骂那个男生是二百五,因为男生说那话的时候,嘴里正吧唧吧唧吃着火烧呢!
她放学之后喜欢把课本里的诗歌随口编成曲调,调子没有任何规律,唱到哪算哪,唱完之后美滋滋地听着旁边的同学夸她声音好。
只是那一天,她没有唱,因为她看到村里有一户人家办丧事,她往里象征性地看了两眼,不感什么兴趣,径自走了。回到家,爸爸妈妈正在讨论这件事。"唉,真是不知道在省啥,天天看他蹲在路头捧着一碗白面条,一根菜叶子都没有,顶多放了点盐。""铁三这辈子亏啊,没儿没女,挣的钱还舍不得花,身体真是活活被他自己糟蹋死的。""他在工地里挣得那点钱,还是得归他哥,他就他哥这么一个近亲。省?看他省的啥,到最后不是还是给人家省的?唉。"
这时她才想起每天中午回家都能看到的那个满脸胡须,邋里邋遢的瘸子,他总是蹲在路头,端着一碗饭,她从没看过他吃的什么,这下她知道了,他吃的是白开水煮面,这下她也知道了,原来今天死的人就是那个瘸子。
她去庙里看戏,又没有抢到月老的红线绳。她进了供堂,一抬头猛的看到了孙悟空的像,怒目圆睁,凶神恶煞,哪里还是她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个泼猴,她惊了一下,赶忙冒着冷汗拔腿跑出来。戏唱的热闹,但是她不喜欢看戏,她喜欢看看戏的老人。整个庙会里,只有这些老人是最安静认真的,其他的都是来瞎逛的。
那天中午她放学回来,看到家门口围了一群人,她赶忙跑去,爸妈又打了起来。她隐约听到有人对她说:"丫头,快去拉你爸妈!"她看到有一把带血的菜刀,上面的血似乎还冒着烟,但是父母都还活蹦乱跳的,并且吵的更加厉害了。她没有力气拉住他们,她只是哭,歇斯底里地尖叫,好像她的声音能够把他们拉开一样。最后,她看到爸爸把那把菜刀从妈妈手里夺了下来,咻地一下扔到了院墙外。
她呀,就是这样。童年幸福吗?也幸福。家庭和睦吗?也和睦。日子过得快吗?也快。不知不觉,大家都长大了,想想小时候的事,如蒙太奇画布一般,片片断断地闪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