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菜啊大白菜
焦小桥
提起大白菜,我心底就莫名其妙地狂喜。儿提落叶季节的某日,我爸会骑自行车去郊区踩点,准备购买越冬的大白菜,每次我都跟着。
姥姥曾讲过杨乃武和小白菜的故事,那时太小,把故事理解并演绎为:羊欺负小白菜,小白菜倔强地成精了,变成大白菜。
正值批四旧反迷信,压抑的神秘感如火苗在心底燃烧。大白菜在我眼里,穿着魔幻的裙子,浪丢丢的透着妖气。
买白菜时我爸会借辆手推车,去时我和弟妹坐在上面嬉耍,到了菜地,男女老幼赶大集似地穿梭,热闹极了。
我爸往车上抱菜,我们拾菜叶回家喂兔子。跟在我爸推的满车大白菜过街走巷回家,神气十足如士兵从战场凯旋归来。
腌酸菜那天像过节似的,早早地我爸在院子里搭凳子,上面铺一层板儿,我妈烧火,将大白菜放入滚烫的水里,再把焯好的菜放凉。我爸将菜根朝缸菜心朝里摆放,每层都如绽放的花朵。
晚上家人围坐一起吃菜饺子,炕热腾腾的每个人脸上都红彤彤。我爸喝嗨了烧酒,天马行空神侃。他说:王母娘娘朝泥土里播撒翡翠白玉,生根发芽长成大白菜。
先人有“白落类羔豚,冒土出熊播。”的赞誉,就是把大白菜比喻成营养丰富的羊豚、熊踏。吃大白菜,会如羊般欢实像熊一样强壮。
放学回家总是饥肠辘辘,我爸炖一大锅白菜冻豆腐,片刻被抢食净光。偶尔吃酸菜火锅,鹅黄色酸菜丝儿,红白相间的五花肉,油光锃亮的血肠,泡发柔软的粉条……放了一桌儿,我爸忙得秃头上冒着热气,也像沸腾的锅。
我们吃的肚皮滚圆,拿着扇子围着我爸殷勤地替他消汗。最稀罕的是,每逢过年,我妈会用白菜叶和肉馅做一道扶手白菜,将香气扑鼻的“手”放到嘴里,有一种妙不可言的快感。
好像是刚上初中时,我在同学家里偶然看到一幅画,翠绿的大白菜上点缀着鲜红的辣椒。旁边还有首诗,大白菜的魅影如仙女般飘然入梦,诗句背得烂熟滋生在心底。
数日后突发奇想,开始策划用大白菜和红辣椒包饺子。费尽心机准备好食材,悄悄和面拌馅藏起来。
放学后邀请了几个同学,指挥大家帮忙包,等家人快回来时开始点火下锅煮。想象着他们惊喜的表情,自己都笑出了声。可是锅里出现的是惨不忍睹的混乱片汤。
我妈看到仅有的那点白面全被祸害了,心疼地责骂。我爸却有滋有味地吃,在他的鼓励下,我很快掌握了包饺子技能,并成功地学会用白菜加熟肉红辣椒蛰皮丝,拌一道酸甜香辣的凉菜……
物质匮乏的年代早已过去,囤积大白菜腌制酸菜的场面很少见了。但每年秋天,我都会去观赏它们丰盈饱满的风采。
当初诱发我包饺子灵感的那幅画,应该是仿真齐白石写意大白菜,老先生赋的诗更加绝妙:“玉女婷婷威且壮,偏偏大腹系丝涤,此物曾识有玉磨,畦间总看赛雕琢,出身清贫自清白,草素均宜上灶台。”
朴实无华的大白菜,背负着“白菜价”的微辞,大度宽容与各路菜品谦和相融,无论在饕餮盛宴还是在居家餐桌,都当之无愧地占据百菜之王的霸主地位。
水煮大白菜是我的最爱,那清淡绵甜的味道,是岁月烹饪的醇香浓郁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