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生君
他叫张柏谦,我叫易安然。我从小没见过父母,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他在四岁的时候被送到这里,和他的大伯住在一起。
在我们眼中,他是一个“入侵者”,因为他和村里其他的小伙伴都不一样。他每天都穿的干干净净,一张小脸永远都是无辜的样子,更重要的是,他从来不和我们一起玩,就连打个招呼都十分吝啬。
他常常一个人靠在河边的一棵老树下看各种各样的书,村里的孩子们除了那几本被翻烂的童话书以外没见过其他的书。可能那就是为什么他的眼睛总是让人看不透的原因吧。他就那样在村里一个朋友都没有的度过了3年,直到那件事发生。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我和一群小伙伴在小河旁边丢石头,还有几个大一点的男生下河游泳抓鱼。我们在河边热火朝天,他却依旧在那棵树下安静的看书。这样的场景我们都习惯了。三年来,我一度怀疑他是否已经不会说话,而且变傻了!
“快看,他在那里画东西呢!”一个女孩子朝他的方向指着。
“他画什么呢?”
“他会画画?这可是第一次看见。”大家叽叽喳喳的你一句我一句。
我站在河岸边,正好可以看见他的背影和画纸上未完成的作品。他穿着白色的半袖,一条黑色的运动裤,左手把着画纸,右手拿着铅笔在画纸上来回滑动。那一刻在阳光下,他像极了一个王子,而我竟是那么的想做他的公主。我感觉世界都安静了,静的可以听到他的笔在画纸上磨出的擦擦声,还有我砰砰的心跳声。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一个异类。”一个刚从河里出来的男生阿诺,用嘲笑的声音说。
阿诺是这个村里的没上学孩子中最大的一个,所有的孩子都害怕且臣服于他,即便心有不甘。因为家里没钱,到了上学的年龄,他也只能在家种地干活。他是想去上学的,他是羡慕那些可以上学的孩子的,他是渴望知识的。因为每次那些孩子从镇子回来,他都会屁颠屁颠的追着他们问东问西,把从其他孩子那里抢来的东西都奉献给他们。
一群孩子呼呼啦啦的走到他的旁边,阿诺用脚不屑的踢了踢他,他不做声的站起来,若无其事的准备离开。阿诺却一把将他拉住,想要抢他手上的画纸,那画纸被他握的死死的,好似要揉进骨子里。
阿诺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那张好看的脸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拿着画纸的手攒的更紧了。我疯狂的朝他跑去,大喊着:“放开他。”大家像看疯子一样的看我,“你疯了吗?”阿诺惊讶的说。我像保护自家受了欺负的小狗一样,挡在他的前面。
“放过他,你想让我怎样都行。”我仰着脸说。
“好,那你以后就和他在一起吧。”阿诺生气的说。我知道他这个样子是认真的,而我也是认真的。
待他们走远后,我转过头来,笑着说:“别怕,以后我罩着你。”然后用手摸了摸他脸上被打的地方,他咧嘴“嘶”了一声。我赶紧将手收了回来,心里有种碰触了某种禁忌,会被打入大牢,永无天日的那种绝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有点可笑是吧?
“谢谢,可我不需要你。”他的声音没有一丁点温度和语气,有的只是不友善和冷冰冰。
“没关系,我一直都在。”我还是笑,一直笑。
他突然盯着我,就在那棵老树下,一直盯着我。我在他的眼睛里可以看见我自己,却看不透他的心。他把手中皱皱的画纸递给我,上面画着三个人,应该是一家三口,奇怪的是,除了那个孩子以外,那两个大人脸上都没有眼睛、鼻子、嘴巴。“这是我印象中的爸爸、妈妈,……”他还想说什么,终是一句话都没说。
其实我们一样,都是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是孤独的人,拥有着孤独的灵魂。
从此我俩就是整个村子所有孩子的公敌,他们眼中的“入侵者”变成了两个人。我俩总是手牵着手在小河边一起看书,在他的带领下,我也变成了文艺女孩。
我们就这样相依为命的一起长大、上学,高考那年我俩报了同一所大学。为了能和学习好的他在一起,我拼了命的学习,没日没夜的学习,幸运的是,我的分数刚刚好,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上天没给我友谊,却给了我爱情。
当时他是学校里的校草,而我被大家一致认为是他的妹妹,不管我用什么办法想让大家相信我是他的女朋友,大家都自动屏蔽。不过他不在乎,不管是谁对他献殷勤,他都置之不理,眼里心里全都是我。那时我们许了天地,许了幸福,期限是一辈子。
就在大一下学期的一个晚上,我在哪里都找不到他,我开始慌了,他从没失联过,就算在外有事手机没电他都会提前告诉我,让我安心。
最后我在校外的一家酒吧找到了他,他满脸眼泪,颓废的窝在沙发上,不停的在说为什么。我把他搂在怀里,就像当年一样。他也搂紧了我,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那天过后,我没追问任何事情,就像没发生一样,只字不提,他也一样云淡风轻。不同的是他对我更好了,恨不得天天24小时和我黏在一起,还给我买各种礼物,便宜的贵的,吃的穿的,好像一个生命到了尽头的父亲,在为女儿准备未来生活的必需品。
6月10日那天是我的19岁生日,他把我带到一家很气派的酒店,并送了我一枚戒指。我没有多想,依旧沉浸在喜悦中,心中却还是有几分不安的。
我们喝了很多酒,把小时候的事都从记忆中翻出来说了一遍,最后他笑着说了我的那次“见义勇为”,说了他的父母。
其实他是他父亲的私生子,母亲做了见不得人事,在家人和舆论下,不堪压力自杀了。父亲便将他送到乡下大伯家寄养,每个月都给足够的生活费,还有各种只有在城市里才有的东西。直到前段时间,他父亲来找他,让他去国外读书,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女生订婚,那是他父亲合作伙伴的女儿。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将他紧紧的拥在怀中,他把头窝在我的颈部,我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发烫的泪水和不断颤抖的肩膀。
那一夜,我将我的第一次给了他,给了我最爱的人,我无怨无悔。
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在他脸上印了一个吻。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我知道他醒了,我知道他哭了,我知道他舍不得。
从那天起他再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了他的日子,也就没有了快乐。
我念完大学便回到了家乡,在村里当一名老师,整天和孩子们在一起,活的也精彩了些。村里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听说有一个老板,投资了学校并提供了一些经济上的帮助。剪彩那天,老板执意要在树下埋粒种子,两年了,没有任何变化,大家也就将此事抛到脑后了。
我经常一个人坐在那棵老树下,坐在那个曾经我们依靠在一起的位置,看着各种书籍,偶尔和那群孩子们往河里丢石头,做着以前我们经常做的事儿。回来,是为了离他更近一点,重复以前的生活,是为了离他再近一点。
回忆着回忆着,突然想到村民们说的种子的事,我开始在树下寻找,挖了几下,便看到了一个包装精致的红色袋子。打开袋子,我便泪流满面,那是他曾经送给我的戒指。
我还是忘不了他,我还是爱他,十多年的生活记忆里都是他,心里眼里都是他,怎么能说忘记就忘记呢!这份爱太刻骨铭心,却没能感天动地。他曾说我是一盏灯,照亮了他漆黑的夜。其实我只是一个萤火虫,在他生命里短暂的飞过。
当初的绝望是那么真实……而我,依旧选择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