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五六 病急投医

1.

好花不长开，好景不长在。杰生还是走了。他不得不走，部队的纪律是严明的。素碧茫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家，心里涌起无声的叹息。和上一次一样，她还是得回到娘家去，免得一个人独守空房。面对着这空荡荡的家，这才真正是人去楼空。房子里只要有人，就会有幸福和温暖；人没有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大人没了不要紧，小人来了一样地会让这个家里有温度。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素碧这次学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当她提着包袱回到娘家的时候，母亲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知道她的女儿迟早会回到这里的。但是素碧现在有了全新的明确方向，她幻想着杰生这次回来，能够让自己的肚子里多点什么东西。一想到这里，她就感到满心的幸福。这天她下了早班之后，坐着公交车来到了市妇幼保健院。

事先母亲告诉了她妇幼保健院的地址，就在市儿童医院的隔壁。母亲让她一个人去。她觉得自己能够独立地完成这件事情。都快当妈的人了，生活中有那么多的功课，等待着她去完成呢！好在今天的工作很顺利，轧帐完毕微机签退之后，她轻轻松松地和同事们道了一声＂拜拜＂，然后就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银行。

迎面来了一辆大公交车，她轻车熟路地跳了上去，还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的景色，她偷偷地有点想笑了。她早已经不是那个满脑子风花雪月的年轻女孩子，哎呀！生活又对她展开了新的篇章。那么她是谁呢？她一个人低着脑袋偷偷地思索，好像一下子就想到了答案。

对！杰生说得对，她就是那个小妈妈。她不仅仅是杰生的小妈妈，也是未来孩子的小妈妈。一想到那即将孕育的孩子，她的浑身就充满了力量。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光荣无比。怪不得现在的俄罗斯以前的苏联人，叫生育了七八个孩子的女人为英雄母亲。有什么能比创造一个新生命，更让一个女人激动和兴奋的事情呢？

从小她就是个用功的好学生，所以在人生的这条路上，她也相信自己，一定会做得非常的出色的。面对这件浩大的造人工程，她有着独特的自信。正在胡思乱想着，定睛一看竟然到站了！哦哦！她如梦初醒地轻快地下了车，站在妇幼医院的大门口，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头顶上有一个大大而熟悉的红十字标志。没错，就是这里！这是属于妇女们和孩子们的专科医院。

2.

走进大厅之后，她挂了一个妇产科的专家号，然后找到就诊室，开始在门口排队。前面有个短头发大肚子的孕妇，神情有点倦怠，好像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她坐在那里，就像一个阿弥陀佛的菩萨，有一种超脱似的与世无争。她高耸着浑圆的肚子，说心里话素碧也看不出来她到底怀孕几个月了。孕妇估计都是这种千篇一律蓬头垢面的模样，无精打采一点都不神采飞扬。素碧坐在旁边，可以看到她乱七八糟的短头梢嗤得四处乱窜，脸上的蝴蝶斑显得那样的突兀而醒目，就像一团乌眉灶眼的油抹布。

素碧心里想，为什么女人一怀孕就成了黄脸婆了呢？咳咳咳，这副形象好像有点影响市容市貌。我以后怀了孕，坚决不能像这样子，一点颜值都没有。她有一点奇怪的愤愤不平。

轮到她的时候，一个戴着白帽子的中年女医生端正地坐在她的对面，身上隐隐地散发着来苏儿消毒水的味道，神态严肃地问她：＂你看什么病呢？有哪里不舒服吗？＂妇产科专家见多了大姑娘小媳妇们的隐私部位，见识了太多太多人类无耻的欲望和无情的杀戮；也见过太多太多不知羞耻的少男少女们，在懵懵懂懂的莽撞行为之后所造成的可怕可果。身为医生不可能不对病人的身体负责。多年的职业生涯让她少了一些人情味。

素碧欠了欠身，对医生说：＂我准备备孕，所以想麻烦您开一点治疗小儿神经管畸形的药。＂她被这妇产科专家看似慈善实则瘆人的眼光所震慑，只好语气恳切地表明自己的身份，同那些扯不清道不明的肮脏龌龊事情割裂开来，划清界线。母亲以前就是助产护士，什么未婚先孕药物堕胎人工流产，七七八八的事情也听了不少了，每次她都听得心惊肉跳。

还好，杰生到底是部队的干部，根正苗红；自己又是银行职员，正大光明地要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一想到这里，她便坦然了，用一双清澈的眸子，满怀期望地看着资历高深的医生。

＂唔，你多大啦？＂原来是良家妇女，不是那么一些令人头痛的宫外孕之类。那医生听了素碧这么说，心里便无形地松了一大口气。很和蔼地问她姓名和年龄。

＂我28岁已满，明年就29了！＂是啊！这个年纪的女子，是要抓紧要一个孩子了。

＂月事什么时候来潮的？＂医生总喜欢追溯历史。

＂14岁。＂那看来初潮正常。

＂结婚多长时间了？＂看看是否有不孕不育史。

＂半年了！＂素碧如实回答。

＂流过没有?＂医生继续毫不客气地追问。

＂没有呢！我这是准备要第一胎。＂素碧微微地红了脸，急急地为自己辩白。她可是清白人家出来的女儿，不是社会上那些个风流渣滓，不是公共厕所想上就上。

那就是头胎嘛！看来面前的这个小女孩，还是比较清白的。哼！这年头，单纯的女子可不多了。谁敢在妇科大夫面前撒谎，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既然要备孕，那这铁质叶酸片，就要吃三个月的哦！＂医生飞快地在处方笺上写着，然后轻描淡写地着重强调了一下：＂最少要吃三个月啊！＂

＂哦哦，＂她恍然大悟地答道。

＂请问一下医生，如果三个月之后还没怀上，那又该怎么办呢？＂她又追问了一句。

＂没有怀上继续再找我开。＂妇产科专家就是专业。＂在这个过程中不能停药啊！＂现在的生活环境和以前完全不同了，一年之间总有那么一些奇形怪状的小儿畸胎病出现。如今这年头都只生一两个孩子，一条小生命的到来，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能早点要孩子是最好。毕竟你这个年龄也不小了。＂医生语重心长地说道。素碧略微动了一下眼睛，然后出神地看着病历。她知道医生说的话是为她好，别再往后面拖了。拖到30多岁，那岂不是就成了高龄产妇了吗？妊高症高血压，前置胎盘等等这些令人头痛的专业术语和后遗症伴随着孩子的出生，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哎！看来得抓紧时间了。

＂请问一下，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她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

＂备孕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营养和休息，保持心情的愉悦和放松。尽量穿一些宽松的衣服，什么紧身衣高跟鞋就不要再穿了！＂医生继续轻快地说。

素碧的脑速飞快地记住了医生所说的话。原来怀孕有这么多的禁忌啊！那看来要郑重对待才行。

＂喏，拿去缴费吧！下一个！＂专家头也不抬，从眼镜的上方默默地看了一眼素碧。那神情很是笃定，就像一个活神仙。万事开头难，小丫头，你慢慢地努力吧！

＂哦，谢谢，谢谢！＂她不断地点头致谢。然后拿着处方单去药房，拿了三小瓶的药。这个淡绿色瓶子实在是太小了。打开一看，像米粒一样大小的白色药丸，装在兜里竟然还看不出来。她看了实在有点搞笑。

3.

她郑重其事地把这些药丸放在包里，走出了妇幼保健院的大门，对面就是公交站。上车的时候，她的耳边就一直回响着医生对她所说的话。这种感觉很奇特，仿佛她又回到了当年母亲的小小子宫里，温暖而踏实。

回到家以后，素碧兴高采烈地把那三瓶药放在母亲的面前，这个丫头还有些志得意满呢！母亲带着老花眼镜仔细地看着这三瓶药，＂是的！就是这个。＂她看着女儿含苞待放充满热切的一张脸，有点神情恍惚。时间好快呀，原来自己当年的这个小棉袄，现在也要准备开始当妈妈了。

＂妈，你说说怀小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呀？＂

＂什么情况？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想着，如何怀上宝宝。杰生这段时间不在也好，你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好，不要挑食。照着医生的话去做。另外，可千万不能着急啊！＂母亲缓缓地说道。

＂我现在就是有点着急了啊！＂丫头有点不知深浅地说道。怎么回事，去年的这个时候还在不食人间烟火，现在一结婚就变得现实了，等着吧！下一步就是俗不可耐的柴米油盐。

＂你想得太简单了！＂母亲不以为然地说。＂孕育一个孩子起码得两年的时间。＂不对吧，不是说只有九个月吗？＂她只知道拿以前书本上所说的，那些十月怀胎的话语来说事。

＂那是怀上之后啊！你现在是还没上身呢！怀孕之前的那段时间，难道不算吗？再说，每个人的具体情况也不一样啊！＂母亲一听到女儿的话，不禁笑了起来。素碧仔细想想，可不是吗？母亲说的很有道理。杰生才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估计要到过年的时候了。唉！现在离过年还有三个月呢！

＂怎么办呢？杰生又不在，我一个人也不可能生孩子。＂素碧有点儿泄气，噘起了嘴巴。那个播种的人都不见了，光留下这个土地有什么用。况且，这个地还要经常地翻动才行。现在这个社会有好多女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竟然怀不上孕。有的女孩子身体不好，即使是怀上了，一不小心站在椅子上面拿个东西，抑制或是摔个跤就流产了。再就是那些偷尝禁果死不要脸的，又慌着打胎，不知道这个时代究竟是进步了还是倒退了。

＂你先看看下个的月事正不正常，如果停经，那就说明怀孕了。如果正常来了，那就没怀上。另外，出门走路的时候要小心一点，不能再像以前蹦蹦跳跳没心没肺了。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母亲淡淡地说。

＂那好吧！＂素碧心想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第二天，她又情不自禁地上了一趟新华书店，买了几盘莫札特和舒伯特的古典音乐音碟，回来之后好好地熏陶了一下。那流传了几百年优美的旋律，让她神情愉悦。除了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就是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不眠不休地研究着那本《孕前实用指南》。

4.

一转眼半个月又过去了，这天早上素碧在家里实在爬不起来去上班，眼看着要迟到了。无奈之下只得向单位告了假。这是她上班以来除了婚假之外的第一次请假。整个腰间硬得像一块石头，连转个弯都是锥心刺骨的痛，痛得浑身冒汗满面通红，痛得她直哭！可惜唯一的弟弟也不在家。

父母两个把她背着下了四楼，一二零救护车一路呼啸着送到了省中医院。素碧一脸痛苦地躺在病床上，恨不得要去死了！一位年轻的男医生，何大夫耐心地为她做着病情测试。她的腿根本直不起来了，一抬便瘫软无力地掉下去了。趴在病床上，大夫用手轻轻地点着腰间一个穴位，她便嘤嘤嘤地失声哭起来。

何大夫摘下口罩，症状太典型了，很肯定地确诊说：＂这是急性腰间椎盘突出。＂母亲焦急地对他说：＂我女儿怎么痛得那么厉害呢？＂素碧一向坚强，怎会这次如此不能忍受呢？

＂这种痛很厉害，呈放射性发散，而且牵扯到腰部神经。不要轻易动她的腰。＂何大夫轻轻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