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号,对很多普通人来说无非是普通的一天,照例上班上学,挤公交地铁,吃盒饭泡面,对赵小雀也一样,唯一的愚人节捉弄人的乐趣也在大学毕业后变得无趣,几个同寝姐妹虽然留在同一个城市,渐渐也淡了往日朝夕相处的情分,今天你在公司加班,明天她和男朋友约会,后天你临时被派到外地调研······想来毕业快一年,几个人凑到一起吃个饭的机会都没有。
赵小雀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凑近看看,啧啧啧,这张平凡的脸也快长皱纹了呢。
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门,小雀在厨房客厅找了好一阵,什么吃的也没有,甚至连纸条也没留,有些懊恼,但转念一想,这一阵姥姥身体也不好,医生连着发了好几次病危通知,母亲家里医院两头跑,怕是东忘西忘的,虽然自己毕业后一直在家做设计,煮饭做菜的仍是一窍不通,帮不上母亲一点忙。想到这,小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厨房里锅碗瓢盆安静地躺着像是在和自己打招呼,她忽然想起很久前老人说过的话:烧菜啊很简单的,就是把生的变成熟的而已。
而已嘛,我都23岁了,再百度一下,还有什么不会呢。
小雀瞬间来了精神,想着父母爱吃的菜和她们回家时惊喜的表情,大概比这四月的春风还要温暖吧。不过她还是觉得先和同寝姐妹们约一波,怎么说也要赶在毕业一周年前,不然等阿秋进产房/ 孩子生下来,就更难约了。
“喂,您好,请问您是付秋小姐吗,这里是宝贝妇产医院,提醒你还有三天就到做常规检查的日子,你······” 小雀本来想捉弄一下付秋,不想她早早挂了电话,听着对面嘟嘟嘟的声音,小雀感慨,还说什么“一孕傻三年”,本来寝室最容易上当的付秋都不上当了,是现在人人都有反诈骗的能力呢还是这个做法不高级。
下一个。大忙人闻胜男。
人如其名。
记忆中胜男真的像一个男人一样,甚至比男人更男人,剪了一个假小子头,胸也平,走路永远像是在跑步,在学校无论考试,或是社团活动都要争第一的女强人,留着鼻血也要去健身房做肌肉撕裂的她,还没毕业就有好几家外企向她抛来橄榄枝,果不其然,过了实习期直接升级为经理,上一次听到她消息是有家知名的猎头公司来挖角,至于结果,很久没有听到了,而她每天像是打了大剂量的兴奋剂一样,每天都在工作,工作,工作。
工作中的人,必然,电话是打不通的。
最后一个李俏。
毕业后通过考编,做了老师,相了亲,和很多乖乖女的路线一样,有稳定的工作和男友,印象中她细声细语,没有脾气,也不作,被篮球砸到也不哭,一个人默默地站起来抖抖灰,成绩一般存在感不强,不过我们都很喜欢她,大学期间的四人活动,因为有李俏在,我们总是吃喝不愁。
“您好,请问三年级的语文老师李俏在吗?”
然而电话一边一个中年妇女耳朵聋了一样一直喊:“喂,喂,您哪位?喂,喂······”
这个暴躁且没有感情的声音,绝对是李俏口中更年期的年级主任。刚开始入职的时候李俏就提起过这样一号人物,小雀记得,想不到第一次打办公室电话就碰到了。
无奈三人都约不到,看着太阳已经落山,不远处的公交车站挤满了放学回家的学生,小雀安慰自己,还是先去买食材做菜吧,聚会,总有时间的。
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些人挤破脑袋想要留在这里,于是变得寸土寸金,很多人擦身而过,根本来不及问及姓名,但有些人,该见到的还是会见到。
例如,小雀提了满满一袋菜,在街口等红路灯的时候,忽然看到熟悉的咖啡店坐着熟悉的三个人,竟然是付秋,胜男和李俏!她们,这是在聚会!但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通知自己呢!赵小雀呆呆地站在原地,瞬间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你看她们三个人多和谐啊,冒着热气的咖啡透在玻璃上,把自己和她们三人隔的好远好远,付秋怀里还抱着个婴儿,胜男的头发已经可以扎个小鬏,李俏的无名指上有个明晃晃的戒指,是被求婚了吧,什么时候的事呢?怎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信号灯来回变着颜色,初春的夜晚,街头的风还是有点冷,小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终于还是没有勇气跑到她们面前,也许是自己错过了什么,她反复看了电话,没有任何消息,或者也许她们只是刚好在路上碰到而已,没错,肯定就是因为这个,她不断脑补着各种可能性来安慰/ 缓解自己的落寞,不知不觉已经到家了,门虚掩着,看来爸妈已经回家了。
真是糟糕的一天,什么事都没有完成。
“妈,我回来了。”小雀强忍着泪水,假装镇定。客厅没有点灯,两只红蜡烛跳动着,呲地灭了一只。
“看吧看吧,她回来了。”妈妈带着哭腔道,爸爸叹着气重新点了一根,轻轻走到妈妈身旁,搭着她的肩,“以前我不信这些,现在我信了,多好。”
妈妈哭的更凶,然而她们两个人都没发现自己的存在,而且这是谁又回来了?
小雀不甘心,提了提嗓门喊:“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不巧蜡烛又灭了一根,妈妈止不住的泪水,哽咽着捧着按在胸口的照片,“妈,你回来啦,妈!”
是姥姥!可姥姥不是在医院吗,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看着爸妈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小雀不断自责,不该这段时间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自顾自赶设计图,不该家里有什么事都不管不顾,不该让年迈的父母再为自己承担所有事,小雀忍不住上前想要去拥抱父母,告诉她们一切从头再来,以后的日子她们可以依靠她,她什么都可以学都可以做,不想,双手竟然穿过母亲的脸,什么情况!怎么会透明了呢,这不是科幻片的情节,不不不,自己也没有做梦,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呀,怎么回事?父母好像一点也看不到自己。
“爸爸!妈妈!”客厅回荡着小雀撕心裂肺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切,可爸妈没听到,甚至她们都没有看到自己,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小雀冲到镜子前,没错,镜子里面是自己,完好无损,可为什么爸妈看不到,不,这不是真的,也许她们在气自己不懂事。
“妈妈,妈妈,我错了好不好,你们看看我,看看我呀!”小雀惊恐而悲伤地喊着,摇着,爸爸和妈妈,一个也没有回答。
“老婆,闻胜男她们电话。”
“哦,胜男你们啊,谢谢你们了,都两年了,你们有心了。”
两年,什么两年,发生什么了?
赵小雀越来越懵,无助地瘫在地上,这是梦吧,是吧,是梦吧。
妈妈在爸爸的搀扶下完成了仪式,小雀赫然发现原来桌上还摆着一张黑白照,这,这这这,竟然是自己!
我竟然死了。
“宝宝,你怎么不托梦给妈妈呢,妈妈好想你啊。”
妈妈又嘤嘤地哭了起来,爸爸在旁边点了一根烟,他竟然开始抽烟了,抽着抽着也跟着哭了起来,哭声交错着在我耳边,我忽然想到两年前,也是4月1号,我打电话给室友约聚会,我们好久没聚,结果她们让我别逗了,不会上当的,我打电话给妈妈说我会做饭,妈妈笑着说别逗了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然后我出门,买齐了所有食材,按着网上说的方法做可乐鸡翅来着,怎么锅烧了起来,越来越大,我急了,用水,火苗一下子蹿到衣服上,好痛,肉被硬生生割开的疼,不好,喉咙也喘不过气了,不好,不好。
指针滴答滴答地转,遗像上的我对自己眨了眨眼,4月1号啊,至少你们都还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