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录(二)
第二件事也发生在我小学六年级。在当时的班里,不知何时兴起了一股种豆子的风。
其实就是拿一粒花生或者黄豆放进土里浇点水,做成一个小盆栽。我向来是比较擅长学习以外的事情的,所以在一开始我就加入到了这股轰轰烈烈的种植大军中。
在当时,家里亲戚拜年过节都会送饮料来,而这些瓶子也就成了我天然的花盆,在我喝完一瓶花生牛奶之后,我就把它的外包装撕了下来,再用小刀把它的中间割开,下半部分就是一个我理想中的纯白色花盆了。从学校的绿化带里刨点泥土,再从同桌泡好的花生里挑出一颗,
按到土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它的发芽与生长了。我向来是一个缺乏耐心的人,所以当看到其他同学的豆子纷纷长出一株橡皮高度的小苗时,我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不停地去查看我的盆栽。中间我还一度怀疑是不是种子已经坏掉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的花生苗还是出来了,并且后来居上,成为了全班长的最高的一株,几乎和一把直尺等长了,这在当时使我有了小小的成就感。
我一直觉得学校的宿舍建设得很奇怪,虽然我不住校。
因为在学校宿舍楼的院子里,居然也有一排绿化丛。看来学校领导真的很喜欢绿色植物啊。只不过夏天那草丛里纷飞的蚊子却让我那些住在一二楼的同学叫苦连天。
说到住校的同学里,那就不得不提到我的同桌,他是从外地转来的,当时在我眼里,他还是一个比较帅气的小伙,我和他最有意思的经历,莫过于在中午同学们睡午觉的时候我俩偷偷地一块用吸管插着吃午餐肉了。但是,他却不是故事的重点,但是,却是他让这个故事有了一个起源。
我的同桌对昆虫非常感兴趣,在我们那个学校里有很多树,也有很多草,但是他总能捉到一些我很少见过的昆虫,比如甲壳虫,还有天牛,在当地我们叫老黄牛。
我时常怀疑他上辈子是不是属青蛙的,那天他又神秘兮兮的拿来一个塑料瓶,并且让我猜里面有什么东西。“不用猜,肯定又是虫子。”我随意地回答道。“是虫子没错,但是这次的品种绝对会让你大吃一惊。”说着他就将身后的瓶子拿了出来。我好奇地把头探了过去,只见塑料瓶里出现了一个细长的身影,那富有线条美的身躯以及威武的站姿。“哇!螳螂!”我哇地一声大喊了出来,因为那是我长到那么大以来第一次看见活的螳螂。
“哪捉来的?”“放学后跟我来,我带你去捉!”终于熬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当放学铃声一响起,我就迫不及待的拉着他的手臂,让他去带我捉螳螂,可让我疑惑的是,他却并没有把我带向操场,而是领我进了他们的宿舍楼。“看!”他指着院子里的一排绿化丛说。我更加疑惑了,“这有什么东西呀?”同时边说边向绿化丛走了过去。
当我一点点地靠近绿化丛时,我看到了绿化丛中多了几个跳跃的影子,是蚊子?还是飞虫?我揉了揉眼睛,更加贴近地看去。我不自觉的张大了嘴巴,螳螂,好多好多的螳螂,就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一样,一只只很小很小的螳螂就那样自如地在草丛中跳跃着,仿佛那里就是它们的乐园一样。我不自觉的把手伸了过去,一下子捉起一只,放进我的瓶子里。当时就快期末考试了,因为要整理考场的缘故,班级里种植的盆栽也纷纷被同学们扔掉了,只有少数几个同学的桌面还能看到一抹那熟悉的绿色,很巧的是,我是其中的一员。
在这期间,我的同桌告诉我一个秘密,就是把小螳螂放在自己的盆栽上,它就不会乱跑。并且还亲自给我演示了一遍他的土灰色螳螂是多么的听话。在我们两个人死死的盯着的同时,那只小螳螂居然真的只是在我同桌的那株花生苗上跳来跳去,没有一丝想要逃跑的迹象。
可我只有这一只螳螂,我可承担不了这个风险,虽说再去抓的话也还可以,但是毕竟不是我最初的那一只了,而且这只小螳螂浑身都是绿色的,我非常喜欢,就像冥冥之中,我注定和它要相遇一样,并且自以为比同桌的那只好看多了。可是转念一想,既然是我与它有缘,那它应该也听我的话才对,如果连这点契约精神都没有的话,说明我俩还是不搭的,于是,一狠心我便将它放了出来。
期末考试到来之前,为了不让老师看到这么明显的与学习无关的东西,我便将那盆植株放在了多媒体箱子的背后,事实证明,我和这只小螳螂还是有缘分的,它也确实没有辜负我对它的信任,为了让它好好的活下去,我也经常和同桌一起捉虫子来喂它。
事实上,从我把它放出来的那天之后,它就完美地展现出了它对我的忠诚,每天都在那株花生苗上跳来跳去,却从来没有离开过片刻。“我要考试了,你要好好的呆在这里。不要乱跑。”在我考试结束后,我便立马跑回自己的教室查看,起初我还是有一点顾虑的,可是当我回到教室,从多媒体箱子后拿出我的盆栽时,花生苗上那一个漂亮的身影,依旧如约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当时的我是真的很兴奋,那种释然的感觉就像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一般。六年级是一个分别的时间节点,期末考试结束后,我便从同桌那里得知:初中,他可能不在这里上了,他要回老家了。我只好依依不舍地和他道别。回家的路上,我双手抱着一摞书,书上放着一个盆栽,盆栽里的那株花生苗上站立着一个很迷你的翠绿色螳螂。虽然我的同桌和我分别了,但是起码它还在。
我这样想着,回到了家。回到家后,我将那株盆栽放在家里一楼后窗的窗台上。看着那只没有任何束缚的螳螂,我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隐隐约约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家里后窗的窗台上只有一面防盗窗,防小偷当然不在话下,可那足够大的空格,却足以让一只小螳螂轻轻跳脱出去了。
我家房子的后面是一大片没有推倒的瓦盖小屋,小屋和房子中间留出了一条人们走路的道路,在道路靠着瓦盖小屋的那一侧,有着常年来我家玩的老奶奶种着的一小片翠绿色的菜地。我看着那一片翠绿色的菜地,又望了望那只趴在花生苗上的螳螂。
“不好!”我快速地把手伸出,想将盆栽拿回来。
可是就是在那么一个瞬间,螳螂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轻轻一蹬就跃出了窗外,瞬间便融入那片浓郁的绿色。
我不喜欢给东西起名字,同桌和我相反,虽然他是一个男生,但是他连自己的橡皮都有名字。所以我与这只螳螂相处这么多天,从来没有出现过给它起名字的念头。
也就是在它跳出窗外的那个瞬间,我突然间意识到我喊不出任何名称来阻止它的动作。
螳螂走了,这种义无反顾且毫不犹豫的离开,让我突然对它之前的忠诚完全产生了怀疑,终究还是一只昆虫吗?不过好像是我一开始就错了,我居然会想和一只螳螂沟通交流。
该说是那个年纪特有的思想吗?
动物虽然走了,可是到最后还是植物最忠诚,我满心期待着的,就是希望能从植物上得到一丝慰藉,那就是它长出的花生,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花生的生长期要多久,更没有考虑到在我那一小瓶泥土中的养分能否支持花生生长。听别人说最后结出果实的时候,花生的躯干会枯萎,不出一个星期,我的那株花生苗果然开始枯萎了,这是不是代表着它下面已经长出果实了呢?我更加兴奋了。
终于在一个我吃完饭的午后,我还是十分期待地将那株花生苗从盆栽中拔了出来。 我抖了抖花生苗根部的泥土,却没有找到任何一块像是花生的物体,失望瞬间充满了我的全身,面对那一天一桌的晚饭,我提不起丝毫兴致。
我开始想念我的同桌,也开始想念我的螳螂,一想到与他们一块相处的日子,我就发自心底的感到高兴。2008年是我的弟弟妹妹出生的那一年,等到我上初一的时候,他们已经长到了六岁。
当我度过了一个漫长的暑假后,我开始逐渐投入到初中忙碌的学习中,大约是初一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那个令我至今回忆起来仍不可思议的画面,出现了。那天是一个难得的休息日,我在家门口饶有兴趣地和街上的小伙伴一起玩扔沙包的游戏,突然我的妹妹从家里冲了出来,大声的喊着我“哥!哥!你快来看咱们家的卧室里爬进了一个东西!”
因为房子后面的植物一直都很茂盛,所以难免有时会钻进来一两只壁虎什么的,这一点我已经感到很平常了。“又是壁虎吗?”“不是的呀,是一种我没有见过的虫子,长得很吓人!”
“什么虫子?难道是飞蛾?”妹妹还是摇摇头,这就让我好奇起来了,于是我便先让一个小伙伴儿接替了我扔沙包的位置,自己让妹妹领着走进了卧室。
妹妹指着墙上的一个东西害怕地说:“看!就是那个!”因为我从小没有养成保护眼睛的好习惯,所以在六年级的时候,我的眼睛其实已经有了轻度的近视,到了初一,这种情况已经更加明显了。
“在哪呀?”
“就在窗子的旁边,往上看一点点!”我不自觉地不停地向前靠近,终于看到了那一个物体,便慢慢地将头靠了过去。一只纯绿色的大螳螂就那样像钉子似的扎在墙上,一动不动,我和它的之间的距离已经够近了,它却还没有逃跑,我倒是吓得倒退了一步。
这是我生命中第二次看到野生的螳螂,那种兴奋的感觉绝不亚于我同桌带我看到的那一次。我刚要仔细地观察它时,(可能是因为我长大了的缘故,所以在当时我完全没有要捉住它的想法)却看到它的三角形的头,似乎是在向我看着。
因为距离足够近的缘故,我甚至可以看到它那两颗极小极小的黑色眼珠。
忽然,它猛地一跃就从窗子里跳了出去。它的那个奋不顾身的身影让我之前的记忆瞬间苏醒了,在大约半年以前的那个下午,我与我的第一只螳螂的相遇,之后和它一起经历的种种时光。真的是它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因为回想起刚才那只螳螂一身纯绿色的外表,我更加的感到匪夷所思。
那硕大的身躯足有我的半个手掌长,真的是它吗?我无法相信这种情况会真的出现在我的现实生活中,同时,从那以后,我的家中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一只螳螂的身影。
但是,那个下午我和那只巨大的翠绿色螳螂的相遇产生的冲击,却在我的心里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这是一件很小的事,小到我从来都没有和我的朋友说过,因为我知道这种经历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话是很难让他们理解到的。从我出生以来,能和我进行交流并且互动的生物,也仅仅是和我一样的人而已。
哪怕是我老爹的大儿子在炫耀他能够很轻松地让他们家的小狗起跳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这个想法。因为我有几次清楚地看到,在他下达了指令之后,小狗是没有任何反馈的。
这也是我不愿意养宠物的原因,那只螳螂是我养过的也是唯一一只的宠物。人和动物之间仿佛永远都存在着那样的一种隔阂,一种从灵魂层面上永远无法逾越的巨大隔阂。
多少年过后,我也依然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个下午,那只趴在墙壁上像钉子似的,钉在墙上的巨大绿色螳螂的姿态。那个瞬间就像是一个永恒的画面永远的定格在了我的脑海中。
然而更让我吃惊的还在后面,一日,我又想到这件事情,便在网络上搜索螳螂的生命周期,答案是6到8个月,我慢慢地按照记忆里当时的时间推算,突然得出一个让我无比震惊的结论,在我与它相遇的那一刻,如果真的是同一只螳螂的话,那应该是它生命即将结束的时间了……在得出结论的那一个瞬间,我完全无法详细地描述自己的心情,就像我当初听到我那个要好的同桌将要回老家上学时的那种心情一样。
我完全无法理解更不敢去相信和想象,一只普普通通的昆虫,是否真的会在它生命的最后一刻来见一个曾经只是和它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
一个完全属于另一个类型的物种。当时那种无法平静的心情,直到很多年之后,我也很难再感受到。只是再后来的后来,我有了一个给自己身边的东西起名字的习惯,闹钟,手电筒,有时就连两只颜色鲜明的笔也会有它们自己的名字。我这是在补救些什么吗?
直到最后那片菜地消失之后,我也终于才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真相,那就是,我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真正的真相了……
(全文完,此系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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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不太会写东西但很爱写东西的00后,你永远不知道他的下一篇文章会有多浮夸,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