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婆去世已经十几年了,我总想写点怀念的文字,但每每拿起笔,千头万绪,却又不知从何写起。
清明来临之际,我们被告知不能上山去扫墓,不能去家婆坟前祭拜。无尽的追思化作一瓣心香,促使我写下这篇给家婆的文字。
家婆姓李,名叫慧芳。她生前与我相处如母女,我们无话不谈,对家婆的身世和一生经历的事情我了如指掌,她是一位值得孝敬的好母亲。
家婆出生于1930年,属马。她十五岁那年,因生活所迫,父母下南洋谋生,把她和几个弟妹留在乡下。家婆有四兄弟姐妹,她是老大,在她身下,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没父母在身边,十五岁的家婆担负起照顾弟妹的重任。生活的困苦可想而知。
家婆19岁嫁给家公,上半辈子也没有过上好日子。成亲后,家公一直在县城供销社做事,长年东奔西走,甚少回乡下。所以在家乡耕田的只有家婆和年迈的祖母,实际上整副家务和耕种的重担都压在家婆的双肩上。
由于缺劳动力,除了犁田、耙田请人做以外,其余的播种、插秧、灌溉、施肥、收割等农活都是家婆一人操持。即使有身孕,她还在田里做事,生下孩子才10天就下水田劳作,这使她落下终生的风湿关节痛。
家婆生养了6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在4岁时因患病没得到及时医治不幸早亡,这对家婆打击很大,一直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小孩。
我的先生告诉我:“母亲很疼爱我们,有一口好吃的都要省下来给我们兄弟几个吃。记得每年交公粮的时候,母亲抢着去,因为凭票优惠可以买到两个面包。这两个面包在当年是难得的点心,别人会忍不了饥饿当场吃掉,她却靜悄悄带回家来。”每当忆起这些,先生就很动容。
家婆对我这个媳妇也视为己出,对我的厚爱也让我没齿难忘……
记得我与先生分居两地的那些日子,家婆对我嘘寒问暖,每次回家她总是问我饭吃得饱不饱,衣服穿的够不够,要我晚上别熬夜,营养要跟上,肠胃要调理好。每次离开家里她会送我到门口,还悄悄地把一袋鸡蛋或者一袋白糖放进我随身的行李……
我还记得在农村当媳妇的日子里,家婆为了照顾我这个不会干粗重活的读书人,让我在家里帮忙洗衣做饭。有一天我想好好表现,主动到很远的水井去挑水,谁知一百多斤的担子压上肩,我已力不从心,摇摇晃晃艰难前行……半路见到先生的四弟挑着空桶来接肩,说是母亲使唤他来的。我被家婆无微不至的呵护感动着……
家婆虽然文化不高,但她知书达理。记得我生了女儿,许多人都来劝我再生一个。我不敢违反政策,按规定办了独生子女证。我担心家婆会不会想不通,会不会对我的做法有意见。想不到家婆说:“生男生女都是自己的骨肉,不要介意别人的看法。关键不要娇生惯养。”她还说:“我没有别的要求,不管小孩子在广州还是在乡下生活,首先要教他们学会说潮汕话,要子孙后代知道自己是潮汕人,不要忘了本。”
我一直谨记家婆的嘱咐,潮汕话成了家里交流的主要语言。
家婆在家庭的地位非常高,大家对她特别敬重。我们6个妯娌,过年过节争着给她买新衣服;平时吃饭,家公和我的先生会给她夹菜夹肉;她的孙子孙女,会争着给她端茶盛饭。为何家婆能够赢得大家的爱戴和尊重?我想除了她一生勤劳,爱家庭爱子女之外,她个人的修为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家婆性格温和,对我们6个媳妇从不说三道四,也从不挑剔,而是和颜悦色,以礼相待。跟儿子在广州生活了10年,我没有听到她背后说谁的不是,我想这就是她做好家婆的秘诀吧。
晚年家婆患了风湿关节病,手脚痛得变形。但她很坚强,从来不在孩子面前露出痛苦的神情,一直与病魔作顽强的斗争。我们为她寻医问药,她乐观面对,从不说丧气话。看着家婆的无力抗争,我心里很难受,只能通过帮她按摩、帮她洗头梳头、帮她剪指甲脚甲……带给她一丝丝温暖!
忆起家婆,我没有悲伤,也没有眼泪,心情是平静的,好像家婆还健在,从未离开我们。我甚至觉得家婆上半辈子虽然劳苦,但一生得到丈夫的呵护疼爱,得到儿女的尊重和孝敬,是幸福的,是满足的。
寸草春晖。家婆劳碌了一生,奉献了一生,无怨无悔。母爱是什么?是泪、是血、是肉、是品性、是人格、是精神。家婆就像我的母亲一样,留给我的精神财富太多大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