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天，孩子突然跟我说，“妈妈我腿上长毛了。”

他一边说，一边抚摸着自己的小腿。

我心里格登一下。

体内激素过高，卤门合闭，骨龄偏大......我急忙撩起他的裤管，仔细察看。可不是，那细细的，软软的，毛绒绒的，倒是淡到近乎无——

我将他的饮食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碳酸饮料，无。膨化食品，无。油炸食品，无。荤素搭配正常，三岁才吃巧克力，四岁才吃冰淇淋，甜点和糖果摄取少量，平时吃菜少油少盐，咸菜基本不碰，盐份摄入也正常啊——这样的饮食安排，他怎么还会长腿毛呢？

                                    二

“妈妈，我是长腿毛了吗？”他看上去比我还着急。

豆爸闻讯，过来看了，说不是，是正常的汗毛。赶上闺蜜也在，请她看了，也说是汗毛，但看得出，孩子长大后毛发浓密。

豆豆听大人说不是腿毛是汗毛，似乎有点扫兴。他虽然嘴头上拒绝长大，但对于成年男性特征还是本能地生出崇拜。三岁时父子同浴，他盯着他老爸的裸体，情不自禁哇了一声，颇有点自惭形秽。

                                  三

两岁时，我们告诉孩子：男女有别。

在家时我换衣服或者上洗手间，是不允许他进来的。同样，他的私事，比如身体方面的清洁，便改由他爸爸代劳。遇上豆爸不在，不得已才由我来帮他。

三岁时，豆豆对身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经常问这问那，我便给他买了一本有关身体的书。那本书因为是给孩子看的，所以是手动书，就是说，书可以动。比方说，介绍的是消化系统，孩子的手就可以拉着设计好的活页，帮助食物从口腔进入食管，再让食物缓缓进入胃，进入肠，最后进入排泄系统。这本书详述了身体构造和各类器官的功能，包括男女生殖系统也有简单涉及，算是一本入门级的儿童身体书吧。

豆豆很喜欢这本书，看了一边又一边，很解渴的感觉。他不会认字，有些看不太明白，就拉着我给他讲解。听得多了，他就记下来了，然后说给别人听。

                                    四

到了四岁，这本书满足不了豆豆的好奇心，因为他很想知道人类是怎样生宝宝的，而这本书并没有提到。

我便告诉他，得男人的精子和女人的卵子拥抱在一起，才会生下宝宝。他一听，对自己的生殖系统肃然起敬，不停地向我打听精子的近况。给我编故事，剧情里也开始出现精子的身影。据说这些精子朋友日子过得非常happy，天天在他的身体里面开音乐会，有时候还会邀请一些客人来访，而他们邀请的客人，是卵子！

哦，那这个音乐会还真热闹呢，我对他笑一笑道。

豆豆对精子的想象和困惑，不亚于人类对外太空的好奇程度。

                                    五

知道精子和卵子结合之后会生下来宝宝，他见到我们家做小时工的阿姨，就热情上去邀请：“阿姨，我有精子，你有卵子，我们一起生个宝宝吧。”

阿姨尴尬得要命，不知道这孩子要干嘛，便支吾了一下，溜进了厨房。

我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跟他说，虽然精子和卵子结合可以生宝宝，但不能随便就生宝宝啊。生宝宝，是很严肃的一件事情。“得你爱她，而她也要爱你。你们必须相爱，才可以去生一个宝宝。”

还有啊——我脑子里闪过无数个还有。但想，还是挑了这最重要的先说吧。那么多还有，留给他以后长大一点听，否则他就要糊涂了。

豆豆似乎恍然大悟，对我说：“那这样吧妈妈，我那么爱你，你也那么爱我，我跟你一起生个宝宝吧。”

我还没答话呢，他就盯着自己的身体，很不自信地问道：“妈妈，我这里面是有精子吗？”

虽然解释起来会比较麻烦，但我觉得还是要说实话。我跟他说，他现在确实还没有精子。

“什么？”他大吃一惊，“那我的精子哪儿去了？”

“它还没有长出来。精子长出来的时候，同时你会长胡子，还会长腿毛，你那个时候已经上初中了。”

“那卵子呢？”

“卵子长出来的时候，女生会来例假，胸部会鼓起来，像妈妈一样。”

                                    六

说实话，我自己的生理常识也很有限，加上他太小，我讲得很含糊。

正好儿童性教育专家韩雪梅老师的希希学园在做儿童性教育知识普及，我便带着豆豆去听她的课。

虽说是给孩子上课，但家长们也很受益。听着孩子们大声地跟着老师念“阴道”而不是“那个地方”，念“阴茎”而不是“小鸡鸡”，我想起了自己的性知识启蒙，是从初中生物书才开始的。但书上谈男女生殖器官和青春期的性别差异，统共也只有一章，单薄的三四页，轻描淡写地带过。

偏偏生物老师上到这一章，还故意绕过不讲，说让我们自己去看。生物老师讲到让我们自己去看时，脸上的表情挺不自然，似乎做为一名生物老师，给学生讲“青春期”，让他觉得肮脏和羞耻。

中国人对于身体，尤其涉及到性，表现得很分裂。正常的性认知羞于交流，私下跟别人讲黄段子却眉飞色舞。

且不管成年社会对此如何遮遮掩掩吧，现在的时代比以前进步得不是一点点。起码书籍出版走在了前列，同时也感谢互联网。只要肯学习，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和世界上最先进最前卫的思想无限亲近。

                                     七

那天，我准备外出，在书房换外裤。孩子推门进来，见状突然提出，说想看看我跟他长得不一样的地方。

我说我不是跟你买了书吗？书上有的呀，男生和女生的区别。

他却说，“那是假的，我想看真的。”

我想起一本国外的儿童性教育书，上面谈到母亲和儿童的亲密关系，说孩子能否拥有健康的性观念，跟母亲的正确引导是分不开的，意谓母亲在引导孩子的时候要慎重呗。我便赶紧慎重想了一下，用坚决而平静的语气对他说，“那不行，身体是妈妈的隐私，隐私是不可以给别人看的。你也一样，你的身体既不可以让人看，也不能让人碰。”

说完，我故作谦虚，请他教我搭磁力片，这叫转移注意力。我之所以不愿意让孩子停留在这个话题上，是觉得此刻，自己需要有更多思考的时间，以便孩子再度问起同类问题时，我能尽量回答得妥当一些。

他果然兴高烈地去箱子里拿磁力片，教我搭车，全然忘掉了刚才的问题。

                                    八

小木耳今年5岁半。

木耳妈跟我说，木耳也提过要看真的。当妈的心想，要看真的还不容易？网上有的是视频，但孩子还没到年龄啊，就回答他道，“要看真的长大后你随便看，但现在你太小。”

木耳很认真，问：“那我多大能看真的？”

当妈的道：“必须16岁以后。”

木耳数学不错，用心算算了一下，问道：“还要等11年么？”

木耳并不知道11年是多久，但妈妈说以后可以看，他就不再追问了。

我立刻觉得木耳妈的回答比我灵活。同样是拒绝，我拒得生硬，木耳妈却给了孩子一个温暖的拒绝。

                                   九

反思自己的教育，觉得自己神经容易紧张不说，还缺乏变通。

正自责，老妈却一个劲儿的责怪我溺爱孩子，责怪我对孩子讲得太多。我说不是我特意去讲，而是孩子们处在这样的年龄，会产生身体方面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老妈不容辨驳道，“哪能啥都让他问？哪能啥都告诉他？！”

她建议我找一根细细的柳树条子，掀了皮儿，握在手里软软的，打在身上伤皮不伤骨。说挂在一个显眼的地方，孩子准保啥都不敢说。

恩，这个我信。

当家长举起了鞭子，不闭嘴那是傻子。

感谢老天，我到目前为止，除了患有社交恐惧症，嫌自己长得不够漂亮，所幸并没有其他严重的心理疾病。

感谢豆豆，感谢他的无话不说，我就怕他什么都不说。

                                      十

周末，妈妈群里玩得比较好的妈妈们定期聚会，大家彼此分享育儿经验。

露西跟我是同行。她说她六岁的儿子麦可前段时间特别喜欢拽着她的手往他的两腿之间放，说这样让他觉得舒服。露西毫不客气对麦可说：“你要觉得舒服可以试着把自己的手搁在那儿，但妈妈不想。因为这样做妈妈会觉得不舒服，妈妈也觉得很尴尬。”

麦可看到露西很严肃的拒绝，可能觉得这样不对，后来就不再有这样的举动了。露西认为，儿童的性意识皆处于刚刚萌发阶段，所以当家长的放松好了，适当地引导就行，不用大惊小怪。

我赞同露西的看法，因为豆豆也这样，前段时间对身体的兴趣很大，这段时间兴趣转向了《西游记》，又因为刚买了个天蝎座的爆裂飞车，天天跟我说孙悟空西天取经时养了蝎子精做宠物——

果妈是个画家，她认为我的教育逃避重点。而露西的教育虽然坦诚，却相对保守。自云她四岁半的女儿到目前为止，之所以对异性的身体无感，是因为孩子从生下来到现在，一家三口洗澡上厕所，从没有谁特意将卫生间的门关过。养到现在，果果对丈夫的身体无感，自然对其他异性也没什么好奇心。

果妈认为，我们应该采取像她这样开放式的教育，因为不压抑人性，对孩子的心理健康会有好处。她说她对果果就这样，果果想看，就给她看，果果好奇要摸一下，她就让她摸一下，她不认为这有什么可遮掩的。

可我和露西觉得好奇无止境，性教育也得有尺度。对于一个不到六岁，基本上没有自制能力的孩子来说，身体的认识有一些基本的了解就可以了，等他们青春期时，再深入了解也不晚。

雀儿妈则是大尺度。她的儿子六岁多，她说她和儿子，丈夫在家是从不穿衣服的。一家三口二十四小时，不管是吃饭干活，还是睡觉，都全祼。对了，雀儿自己，是个艺术家。

雀儿妈的做法颇引人争议。除了果妈大力点赞，其他人都觉得尺度太大，无法接受。我则想，雀儿妈是将日常生活过成了行为艺术。在这件事上，与其说雀儿是个妈妈，不如说她是个艺术家。

                                       十一

我们就尺度的问题争论不休，彼此都觉得自己目前的处理方法是最好的。我的想法本来很清楚，但跟大家一聊又糊涂了。便微信韩雪梅老师，向她请教。韩老师认为尺度这个问题，不同专家观点也不同。她说她个人作为一个实践者，觉得家长可以按照自己能接受的尺度，来和孩子做真实的交流。

“不管持什么样的尺度，做家长的一定要坦诚，大人要坦诚告诉孩子自己的真实感受，和身体能接受的极限。而且，孩子大一点儿了，总会面对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社会规范，不同的文化，他们会慢慢理解和接受‘每个人对这件事的看法不同的。’”

我把韩老师的观点贴在了妈妈群里。不知道别的宝妈会怎么想，但就我个人而言，和韩老师聊过之后，脑子里的想法变得清晰有力。

发育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体验，身体是公开的秘密，我渴望和孩子们一起见证。感谢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