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操,升旗仪式结束,往后走。有秋天的好风景。
你没课吧?跟我来。没错儿,上课还有几分钟。咱们到宿舍后面的小树林里逛一逛。
对。就几分钟。
小路蜿蜒,通向秋天的彩色。通向绚烂的喜悦。
每一棵树都是站在你面前温暖的微笑,是吧?
一片叶子一页金条。你要不要?
不要跟学生挤。少年们要上楼,赶快去坐到座位上,这才心里踏实。学霸们还要赶着看两眼英语。班干部要让班主任安心。班主任就在后面跟着。
你不是也当过班主任吗?咱都一个毛病:见不得学生太自由,见不得孩子们推推挤挤,见不得他们下了课太兴奋。虽然你心里也很兴奋。可你跟我一样脸上老是挂着一张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标语。心里还贴着一张成绩榜。脑子里还贴着苦学狠学玩命学全班夺取高考伟大辉煌胜利的宏伟理想。
哈哈,我那时候比你还厉害,在教室门口贴一张标语:上课前两分钟不坐到座位上的学生,就是不想学习的那种懒人。我把我班上65个孩子全吓住了——霍老师的格言,真理呀。
不过你们也挺厉害。瞧一瞧:二尺宽一丈八大红色标语你就在房梁上、前后墙贴了四条!真牛叉。真热烈。真能力争上游鼓足干劲多快好省建设中国梦。
厉害!没错儿。咱们肩膀上摆着多么沉重的高考箩筐啊。你很敏锐。你很能干。你抓工作抓得很有效。我告诉你,你最近经常头昏——颈椎不好吧?埋头看电脑多了吧?面对面训学生频繁了吧?梦里边也开班会发指示了吧?
何况,你可能还是这个那个主任。主任是天底下最小的官,最累的人,最操心的主人,最没品阶的仆人……
好啦,好啦,你们都了不起。真的。我既不恭维也不挖苦。就是想说:好大一个学校,好几千孩子,好大的班额,管起来多难。学出点成绩来更难。您辛苦了。
你还要来升旗。办公室里冰冰的。讲一篇课文好辛苦。操场上也冰凉冰凉。
现在呢,升旗仪式结束了。你可以稍微歇歇,辛苦可爱的你。你的听话的少年们正在挤着上楼。除了自觉,除了害怕挨批评,少年们也需要挤一挤,推推搡搡几家伙,嘻嘻哈哈一阵子,嬉皮笑脸,假装埋怨,互相嗔笑……
这样就好啦:前面三节课,一大堆没完成的作业,在半分钟里烟消云散。后面还有两节课?嗯,不是时间还没到吗?打闹一下,嘿嘿。有这一阵儿嘻嘻哈哈,什么样的课什么样的老师,都能对付。
所以呀,把楼梯让给学生。把大楼的门让给孩子们。把欢乐的人流让给少年。你们呢,跟我来。朝后走。走进小树林。
听见了吧,灰斑鸠在那儿咕咕噔,姑姑等,像女人们倒闲话时的小小快乐。杨柳的金条成色还不足。老榆树还是绿色妩媚,徐娘不老。梨树叶有点红。苹果树叶好大好黄好绚。满地都是黄宝石,满地!
抬头看最攒劲。金黄的树,半绿的叶,玉白的楼顶,圈出一块儿一块儿蔚蓝的天。这个景致,看多了,看了一辈子了,再看一万年,还是最好的。还是在傻想:要切下一块儿蓝色,装在兜里。要拿一块儿去贴到办公室的墙上。要裁一块儿,上课的时候做成ppt。要当液体染料,浸泡你的眼睛。最好,让它们都变成少年的心情。
所以你跟我来呀。
还有个好地方——
我抬头看天的时候,看见一排铁栏杆藏在绚丽的树丛中。哦,这不是我们废弃的锅炉房吗?我就绕道停车场院里,走进锅炉房,登上那个小二楼。楼梯上方的门是开着的,蓝天黄叶,挂一张明亮亮的画。嗯,站到这个栏杆围着的走廊上,凭栏望,赤橙黄绿青蓝红,像绚丽的波涛拥着一艘巡洋舰,哈里曼大叔跟你,就是舰长跟大副,就是出海的水手,乘着咱们的“酒中锅炉号”,左满舵右满舵,都可以轻轻松松开往诗歌和画廊的海洋。
怎么样,这个幽僻去处不错吧?看看表,才用了十分钟。孩子们该上楼了。咱们也去备课,批卷子。
下楼梯。脚步声好空旷。锅炉房废弃了,好大的空间。没办法,我就喜欢这种空旷,孤僻,幽静。
你瞧那两台大锅炉,不干活了放在那儿,硬朗朗的,好性感。
房顶这么高。空间这么大。粗糙糙的墙这么有内涵。哇,要是拾掇干净一点,把这锅炉房改造成一个现代美术馆,就太棒了。北京那个798,不就是这样吗?废弃的工厂,挂上美丽的画,温柔的画,色彩缤纷的画,精致与粗砺融合,高雅与质朴相遇,浪漫与颓废约会,会给酒泉中学的少年多少高考试卷以外的启迪呀!
这个锅炉房,完全可以变成了一本好教材,一门好课程!名字我都想好了——美学锅炉房。
我为自己的超妙点子笑出声来。
老闫走过来,问我发什么傻。
我说这是最好的美术馆。
老闫说现在老师们在这儿洗车。
我说,车只管洗,画只管挂。大锅炉房,只管变成美术馆,谁也不妨碍谁啊。
你看外面锅炉房的那架露天老水泥楼梯,红色黄色藤萝只管爬,楼梯还是楼梯。
怎么样啊?这次花了15分钟,咱们没跟学生去挤,又来了一趟秋天彩色之旅,还多了一个好点子,绝对能得到邓校长的表扬,绝对能给酒中苑生出一个伟大景观。咱没白走吧?
我还没算上你呼吸的好空气呢。
我还没计算你徒步的步数呢。
便宜占大了
你的明艳贴在我的天上
当你准备了一个春天一个夏天
竣工了蓝色天堂
当你如此明朗
打开幽梦的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