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8点42分,63岁的克里斯托弗·哈迪气喘吁吁地从麦克布莱德大道(McBride Avenue)上跑过。年纪越大觉越少,天刚亮就自然醒,回笼觉却怎么也睡不着。“出去跑步吧?”有天他在电话里抱怨了一下,女儿建议说。起初他有点不好意思——平时见到的跑步者大多是年轻人,他一个老头子混在中间有点尴尬:抢在前头忒累人了,至于落在后头嘛……克里斯托弗·哈迪打拼了一辈子,从未在任何一件事上落在后头。直到某天他见门口有个干巴瘦老头——目测可能三百七八十岁吧——穿着背心短裤颤巍巍地跑过去(假如那个动作真能算跑的话),他顿时就想开了:一门心思跑我的,甭管别人怎么想。那帮小年轻跑步的时候都在耳朵里赛副耳机,想来也是这个意思吧。刚好附近河边景色不错,出去遛遛应该挺好的。一晃就跑了两个礼拜,他也轻车熟路起来。
克里斯托弗停在路边歇口气,顺便看看景儿。河水在灿烂的朝阳下泛着金光,让他觉得人生都平添了几分希望。不过他突然注意到河边有人扔了一堆……啥玩意儿?似乎有什么闪了一下,电光火石之间的事儿,可能是错觉。是个挺高的广告易拉宝啊,他眯起眼睛仔细看,上面的内容也清晰起来,是Verizon 的网络服务广告。这时他突然想起之前抱怨说家里电脑上网太慢,女婿就建议说把网络服务从Comcast换成这家,“光纤网,快多了”。克里斯托弗不晓得光纤是个啥,但听女婿的应该没错。对,事不宜迟,回家就给Verizon打电话。他擦了把汗,往停车场跑去。
早上9点45分,管理员吉尔伯特·蒙德尔例巡公园。走到河边时他忽地眼前一花,定睛再看却发现有人……架了个“施工中”的牌子,牌子后面是一堆乱七八糟的钢管。他依稀记得收到通知说最近有市政施工,但在河边修东西?算了,管他呢,就凭上头给的那点工资,轮不到他操这份心。
上午10点50分,还差3天就5个月的小艾迪被妈妈推着从河边经过。艾迪不知道什么叫“美”,但晒着阳光、吹着暖风、看着哗啦啦的流水,他真是高兴极了。这时他看见河边有个超大号的板条箱,里面还坐了个人。对小艾迪来说,世上的一切都是新鲜事物、存在即合理,于是他举起双手咯咯地笑起来。“那是垃圾堆,没教养的人才在河边丢垃圾。”头上传来妈妈的声音(当然,艾迪听不懂),接着板条箱和怪人就消失在视野之外了。
中午12点整,威利被肚子的咕噜声吵醒。他伸个懒腰抬起头,眼睛被强烈的阳光刺得生疼。昨晚车祸留下的瘀伤隐隐作痛,再加上连夜进行大规模附魔,不知何时他就在板条箱里睡着了。梦里他又回到十几岁的那一天。“作业写了!狗也遛了!我去帮埃文斯先生修篱笆!”他一边对楼上喊一边往外跑。埃文斯先生说今天要教他一个新把戏(虽然威利觉得用“把戏”称呼魔法真是太逊了),他连一秒都不想耽搁。
埃文斯正坐在后院抽烟斗。威利大声清了清嗓子,老头转过身:“嘿,威利。看看这个怎么样?”
威利愣了:什么把戏?在哪呢?他重新研究了一遍整个后院,草坪、灌木、阳伞、桌椅、花圃、篱笆,一切都正常极了,没见什么东西上有附魔光辉。“呃……你说什么?”
“这儿,看。”埃文斯指指桌面上的大烟灰缸。
“烟灰缸?”威利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烟灰缸。
埃文斯似乎对他惊讶的样子毫不意外,笑道:“你看到的是烟灰缸吗?那你再看。”说着他拿起烟灰缸放在身边的灌木丛上。细小的枝条颤了几下,居然撑起了烟灰缸的重量。不,不对。威利的视野似乎闪了一下,再看时烟灰缸已经不见了,灌木丛上开了一朵叫不出名字的大白花。
“烟灰缸呢?变成花了?”
埃文斯也不回答,从灌木丛上抓起那朵花扔向空中。威利抬头看去,花朵却不见踪影,只见一只鸟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升到顶点又落在草坪上。威利眨了下眼,鸟却瞬间消失了,本应落地的位置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怎么回事?!”威利惊得张大了嘴。
埃文斯伸出脚拨了拨石头:“现在你看见的是什么?”
“石头。”
“仔细看。”
威利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石头上。不,或许不能再称其为石头——在威利的奋力注视下,石头逐渐开始变形,先是一只蟾蜍、一片绿草、一堆叶子、一尊小矮人雕像、一片说不清什么颜色的虚空,最终变成一叠折起来的纸,上面依稀泛着附魔的金光。他迟疑着走过去捡起纸展开,上面的图纹相当复杂。
“世界上的魔法不只有附魔术而已。”埃文斯在他身后说。威利转过身,看到埃文斯伸出食指敲敲他自己的额头,“大脑是最伟大的魔法,就看你会不会利用。”
“埃文斯先生,这究竟是什么法术?”
“把戏本身很简单,只是让被附魔的东西回避投来的视线。你刚才有没有看到那叠纸变成视野里的一块空白?”
“有啊。”
“这就是关键。你的大脑会自动按照所谓的‘常理’解释触觉、听觉、视觉等信号。视野里出现一块空白是非常有违常理的,所以你的潜意识已经对看到的信号进行过一次解释,用大脑认为合理的内容把空白补齐。我在抽烟斗,所以你认为桌上的纸是烟灰缸。纸在灌木丛上,你把它当成一朵花。纸在空中的时候——?”他扬起一侧的眉毛,意思是“我在提问。”
“鸟,我看到的是鸟。”
“是的,鸟。落在草地上你又把它当作石头。”
“如果欺骗了大脑,那岂不就没法破解吗?”
“很可惜并非如此。假如你提前知道此处有异样、特别集中注意力就能看破——正如你刚才做的。或者……”
“什么?”
“或者理论上讲,假设出于某种原因……”埃文斯迟疑一下,似乎自己也不很确定,“假设出于某种原因,你完全没有‘常识’的概念,那么大脑可能根本不会受骗。”
经过后来的几十年实践,威利发现这个法术极为好用,甚至可以说妙用无穷。例如用附了这个法术(威利给它取名叫“迷彩术”)的玩意儿当掩体时甚至不用把自己完全遮蔽,只要魔法迷彩看起来比里面藏的人更显眼,旁观者自会把两者一起忽略。因为已经预料到今天要打持久战,他拖着酸疼的身子连夜找了个木板稀疏的大号板条箱,既能隐藏自己又不耽误窥视四周。一定要说这法术有什么不足么,大概就是图纹过于复杂,使用起来精力耗费地有点——
微风吹来,从木板缝隙里透进来的阳光晒得他好舒服,似乎连身上的伤痛也缓解了。莫名其妙的车祸,一夜没曾合眼,附加迷彩术耗费的精力……威利的意识再次模糊起来,亚洲人却仍未出现,“追踪雷达”(除了这个随身携带的小盒子,其他的魔法道具都随着那辆皮卡付之一炬)里的小钢珠还是一动不动。他用手挡住阳光,把脸贴在上面仔细看看:钢珠上的光辉还在,说明魔法未被破坏。那两人似乎一直没发现自己的车被做了手脚,所以现在应该是在某处按兵不动吧。也罢,如果自己的推理正确,无论他们在找什么,一定会来到这附近的,到时再做计较。
威利把所有推理和计划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又低头打起了呼噜。
再睁眼已是日头西斜。这一觉睡得实在出乎预料,他一时慌了神,以为误了大事。小钢珠依旧静止不动,却已换了位置——亚洲人来过又走了?威利连忙起身,右手边却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外语。他一个字也不懂,但一音一顿、短促连续的节奏他可绝不陌生!威利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果然是那一男一女!他们就在自己身边约五步处,交替用望远镜窥探着远处的水电站。大约20分钟后他们才迟疑着离开,还不时地回头看看。
威利百分之百确定,无论他们在找什么,那东西都在水电站里。所以他有九成把握入夜后他们绝对会折回来。现在嘛,自己只要多一点耐心就可以了。就算不回来也没什么。威利晃晃追踪雷达,小钢珠稳稳指向公园停车场。反正他们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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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破损很小,几乎看不见。糊块透明胶布应该就能盖住。”唐介岚心疼地检查着后车窗。购物小票几乎以完美的水平角度切透玻璃,只留下细如发丝的一小条缝隙,比想象中要好得多,修车钱算是省下来了。一晚上的惊险遭遇让他和杨霁的神经都绷到极限,快天亮时才睡了过去,一下就把白天耗掉大半。
“那就出发吧,目标是……派塞克大瀑布!”杨霁一边查手机一边说。
“谜题解开了?”
正如上次一样,埃文斯的谜题在互联网的威力下不堪一击。把那几句歌谣输入搜索引擎,得到的第一条结果就是位于新泽西派特森市(Paterson)的大瀑布国家公园。“朗方”是指曾为首都华盛顿提出城市规划的建筑师皮埃尔·朗方(Pierre L’Enfant)。18世纪末,朗方被任命为“创立实用制造业协会”(Society for Establishing Useful Manufactures,简称SUM)负责人,他提出利用派塞克河(Passaic River)流经派特森时形成的大瀑布为动力来源发展工业。后来协会用水力涡轮在大瀑布脚下修建了水电站,从此派特森就成了美国工业革命的摇篮。鉴于上次游览爱迪生故居的经历,埃文斯留下这样的第二题倒也不算出格。
他们对着手机地图研究了一阵,发现公园的占地面积着实不小,谜题又没有明确指出需要寻找什么样的东西。以防万一,他们先去买了个双筒望远镜,又喝了杯咖啡才出发:如果还跟上次一样,届时就要在整片公园里寻找一件体积未知的附魔物体,那就只能趁着黄昏时去、在天黑前玩命搜索,否则太阳之下那点附魔的光辉根本显不出来。
派特森的市容让他们着实吃了一惊。公园网站上只讲了当地在美国工业革命中的光辉历史,对现状只字不提。原来二战后美国制造业开始向外转移、传统工业城市陆续凋零,派特森正是其中之一。大瀑布其实就在市中心主干道上,两侧一栋接一栋的高大红砖建筑全是已经废弃的旧厂房。人和车都不算多,在夕阳的照耀下倍显冷清。左右也没头绪,他们把车放在停车场,开始沿着河边向上游走,东张西望寻觅着任何有点不同寻常的东西。然而一路上除了水就是树,人工制品只有河边围栏,怎么看都没有半点附魔的样子。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西侧尽头。河流在这里拐了个弯,往北白花花的一片是藏在悬崖间的大瀑布,西侧紧贴山壁的建筑大概就是水电站了。
唐介岚绕过围栏边的一座铜像,又往前走了几步便停下来。水电站四周的铁栅栏清晰可见,明显不对外开放参观的样子。他回头看看杨霁,摊开双手:怎么办?
杨霁扶着围栏,一边思索一边无意识地跟着前行,回过神时几乎撞在一块近一人高的大石头上。“讨厌,摆这东西干嘛?”她不假思索地绕过去,却看见唐介岚一脸的茫然。
“怎么不走了?”
“到头了。水电站进不去,北边就是大瀑布。”
眼前的景色让杨霁心念一动。“我说,埃文斯指的可能就是这里。”
“当然了,大瀑布公园嘛,我们不是已经确认了?”
“不,我是说就在水电站这儿。”
“嗯?”
“你不是说和原文比,谜题的第二句被改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吗?”
“Humpty Dumpty met the Great Fall?”
“对。这里fall肯定就是瀑布,因为Great和 Fall的首字母都是大写。”
“所以呢?再次确定了答案在大瀑布公园里?”
“不止。我刚才还想为什么动词是‘met’(见到)。看到瀑布才终于悟了。”
“……”唐介岚再次看看瀑布,依旧不解。
“瀑布夹在山崖间,所以能‘见到’瀑布的角度就只有从我们这儿到水电站身后的崖壁这一段。所以答案是——”杨霁环视四周,附近相当空旷,几组长椅、一块大石,哪个都没有附魔的痕迹。
“是什么?”
“…卡住了。”
唐介岚也开始四下寻找线索。长椅太新了,不可能和谜题有关;至于那座铜像,扫一眼便知道上面没有附魔。干脆揣测一下埃文斯设计谜题的思路好了:谜题一共四句,三、四句用“朗方”和“涡轮”间接确认了答案藏在大瀑布公园;第二句直接提到“大瀑布”,而且按杨霁的说法,还隐含了答案相对于瀑布的位置。那剩下的第一句——
“Humpty Dumpty sat on a wall”,唐介岚迟疑地指着水电站面向大瀑布的那面墙,“望远镜在你那儿,你看看墙头。”
杨霁依言看了半晌:“你看看墙角。”
唐介岚接过望远镜,起初看不太真切,但小心调整焦距后就基本可以确认了:水电站房顶朝大瀑布的一角有樽蛋头先生的小雕塑。
“好像没附魔啊……”他又确认一遍,此时天色已经擦黑,他没可能看漏那种熟悉的光辉。
“可符合四句谜题的只有这东西了。”
“万一是巧合呢?”
“巧合毛线?西洋人又不装檐兽!”
唐介岚想想也对,非要抬杠的话西方建筑有装滴水嘴的习惯,不过一般都是石像鬼,哪有用蛋头先生的?
“何况又没说谜题的答案一定有附魔。”杨霁拿过望远镜再看一遍,欣慰地点点头。
“好吧,等天黑透了我去把它搞下来。”唐介岚琢磨着。
“怎么弄?”水电站足有四五层楼高,外面没有安全梯,不开大门的话基本没可能登顶。
“先吃饭去吧,我有办法。”唐介岚看看对面的岩壁,有了个不太靠谱的想法。
四小时后天完全黑了,他们再次顺着麦克布莱德大道来到大瀑布公园周围,却没进停车场。杨霁在麦克布莱德和韦恩大道交接处把唐介岚放下就开走了。唐介岚则拎着附过绝对固定术的两截浴帘杆,看看四下没人就下了公路消失在夜色里。这个位置再往北走是片空地,就在水电站背后的山崖顶部。
“能听见吗?”唐介岚走丢了好几次,终于摸到山崖边缘,对胸前口袋里的手机说。
“没问题。到了吗?”扬声器里传来杨霁的声音。
按吃饭时做的计划,杨霁负责开着车满城转,全程接通手机,等唐介岚得手就绕回来接应。这么做一是防止在同个地方(尤其是公园停车场)停太久引来巡警怀疑,二是唐介岚不太希望杨霁看见计划的实施过程,恐怕对心脏不太好。
水电站屋顶基本与山崖齐平,只是水平距离太远。唐介岚深吸一口气,翻到崖边的护栏外,手握一截浴帘杆就伸了出去,再启动上面的绝对固定术。他试探着压了几下,能吃住力,接着便横下心双脚离开山崖、单手挂在杆上。
“别向下看,别向下看。”他反复叮嘱自己,同时向前伸出另一只手,启动第二截浴帘杆上的绝对固定术,就这样左右轮替,凌空向水电站的屋顶蹭了过去。
“嘟哝什么呢?”杨霁听见唐介岚不断启动、取消绝对固定术的语音指令,在电话里问。
空中的唐介岚不敢分心丝毫,直到两脚踏上水电站的房顶才松了口气:“没啥,马上就搞定了。”
蛋头先生就在拐角处。唐介岚把浴帘杆放在脚边,抓住雕像晃了几晃,还好,下面没用水泥粘合。他小心地搬起雕像,底座果然是空的,一个锈迹斑斑的小铁盒正躺在里边。打开后又是一张小纸片。“得手!”他本想把纸片装进口袋,但临时改变主意还是塞进鞋子,免得撤离时被警察抓住当成物证。
“我现在回去接你?”
一阵风吹过,浴帘杆滚了起来。唐介岚连忙伸手去抓却只捞到一截。另一截就这么从屋顶滚了下去,落地时咣啷啷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响亮。
“我操,这次傻逼了。”
“怎么了怎么了?”
唐介岚本来想让杨霁带着剩下的两截浴帘杆来救驾,却又意识到以杨霁的臂力不可能从崖壁上凌空荡过来,浴帘杆太轻,就算没风也扔不了这么远。“出了点问题,我先挂了,一小时后再联系。别打电话。”
如果不想明天早上在屋顶上被抓现行,就只剩一个法子了。他坐在檐角迎着风抽完一支烟,双手平端浴帘杆,横下心、数着秒,向前方跳了出去——
第二秒,启动绝对固定。唐介岚好像一条腊肉似的挂在下面,自由落体被止住了。最担心的一是手心打滑,二是肩膀脱臼,幸好两者都没发生。他松口气,解除绝对固定,坠落两秒后再次启动……双脚终于蹭到柏油路面时他两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发自内心地感谢老天让自己捡了条命。
喘息片刻后唐介岚爬起来看看四周:没有异样,看来并未暴露。他贴着墙根凭记忆摸黑向水电站的铁门走去,正打算拐弯却被暗处飞来的什么东西重重打在额角。“哎呀我的眼镜——”倒地的一瞬间他这么想着,没等面部着地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唐介岚终于慢慢恢复了神智。右脸火辣辣的疼,他想伸手去摸,却发现手脚都被捆住了。试着动动身子,轻微的动作带起一片沙沙声。枯叶被碾压的声音,他暗自想。说起来身下的地面软得不太自然,应该是积年的落叶,那么自己是在树林里。然而四周一片漆黑,再加上丢了眼镜,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理解阿尔的思维模式。”黑暗里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唐介岚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居然有点释然——威利,当然是他。虽然不知他是怎么迅速满血复活并在水电站设下埋伏的,但总强过节外生枝、比如栽在什么小混混手上。
“你说啥?阿尔是谁?”唐介岚试探着问。
“我以为我们关系很近,我以为他把我视作得意门生。”威利并不理会他的问题,“很多年前有一天我坐在树上散心,刚好看到阿尔从他家里出来,身后跟着两个超大的行李箱。没错,真的是‘跟着’。行李箱浮在空中,他走一步就跟一步。于是我去问他,他说这是我俩之间的秘密,绝不能被其他人知道。那之后他就陆续教我一些法术,用他的话说叫‘把戏’。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世界上仅有的魔法师,应该互相照顾。谁知自从我家搬离新泽西后他就再也没和我联系过。”
“哥们儿,你的故事先放一放。你要把我怎么样?”
“你们是什么人?阿尔为什么教你们附魔术!”唐介岚看不见威利,但听声音可以想象此刻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阿尔是谁啊?”
“别装傻!”黑暗里飞来一脚正中唐介岚的肋骨,他闷哼一声差点背过气去,“阿尔弗雷德·埃文斯。别说你不认识。”
“没错,就是不认识。”唐介岚艰难答道。
“去你妈的,还嘴硬?”又是一脚。
“……轻点儿……真不认识。我们知道这人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你跟死人学的法术吗?”
“可以那么说。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吧?遗产甩卖。我们在他家买到一箱旧笔记,里面有些内容很奇怪。于是顺着线索就找到他留下的《附魔术》手稿。”唐介岚决定略去纸鹤之类的细节,以免进一步刺激威利的情绪。
“就是你们深夜潜入他家里那次?”
“是的。我知道你心里不太平衡,但这种事不就是谁找到就归谁…”
“你们去爱迪生故居做什么?”
“我说去参观你信么?”唐介岚感到一只脚踩在自己脸上,连忙改口,“好吧好吧。说实话,是我们在《附魔术》里又发现了新线索,按指示就去了爱迪生故居。”
“大瀑布水电站呢?”
“那是线索的下一环,至少我们认为是这样。实话跟你说吧,我们以为《附魔术》原稿就是埃文斯的所有秘密,完全猜不到后续这些谜题和线索有什么用,完全是出于好奇才继续调查。”
威利沉默片刻:“这倒是他的风格。很多时候他根本不跟你解释原因,只是告诉你到哪儿去、做什么。只要按吩咐做了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水电站的下一步是什么?”
“等等,你不想知道谜题和线索的具体内容吗?”
“完全不想。我只要结果,不关心过程。”
“我们发现水电站顶上有个蛋头先生的小雕像,下一步线索就在里面。我正想办法进去呢就被你撂翻了——”唐介岚小心地插入一点谎话,试探威利的反应。如果威利一直在下面蹲守,就很可能没看见他是如何进去的:从威利的视角看,唐介岚是“刚进来”,而不是“要出去”。
“我怎么确定你说的是真话?”威利果然并未提出特别的质疑。……骗术成功了?
“咱都是文明人,为什么不用文明的方法解决问题?这样吧,我把《附魔术》原稿和在爱迪生故居找到的线索都给你,你放我走?”
“好呀。”威利冷笑一声。
“慢着……你就这么相信我了?不怕我反悔逃跑?”唐介岚万万没想到威利居然当场同意如此不靠谱的提案。其中定然有诈,他却想不到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知道你叫Garrus Tang。”威利蹲下来,掏出一个小铁盒拍拍他的脸——那是唐介岚的名片盒,想必是昏迷时被搜去的,“我也知道你的手机号。”他又从自己口袋里摸出唐介岚的手机。“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我可以用某些方法追踪你们的方位。但你说得对,这种事怎么小心也不为过。所以放你走之前我要再做个双保险。”说着威利就跨坐在唐介岚胸口、用双膝牢牢夹住他的脑袋。
“住手!有话好说!你要干什么?!”唐介岚完全不知道威利要干什么,但光看这架势就能猜到绝对不是好事。他奋力挣扎,可对方的体重和力量都超过他太多,纹丝不动。
威利深吸一口气,用唐介岚无法想象的速度在空中一气呵成一个两段式的法术图纹。“安静。马上就好了。”他扒开唐介岚的左眼睑,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挑起比较小的那段符文向眼球按去。
“我操!求你了别这样!”唐介岚疯狂地挣扎,然而还是徒劳。他想到附魔后爆成粉末的那张纸,以及那枚被法术能量烧到红热的硬币。眼球上被附了法术岂不是会爆掉!?
“冷静,冷静——”威利毫不费力地把唐介岚牢牢按住,手指带着图纹慢慢接近他的左眼。二者相碰地瞬间唐介岚高声惨叫起来,有一根烧红的针、不,应该说是一根烧红的铁杵直插进左眼眶、深入脑髓,脸上顿时湿了一大片,不知是泪水还是眼球破裂流出来的液体。
“嘘,嘘,嘘。”威利用手掌堵住他的嘴,耐心等待唐介岚安静下来,“别担心,眼球没破。想解除附魔就得听话。明早我会打电话的,把你许诺的东西交出来,大家都高兴。或者你也可以戳破眼球破解法术,随你自己咯。”
只是唐介岚疼得根本没法答话,甚至连眼都睁不开,只能听着对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