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林子
二林子是我的一个远房堂侄,小我四岁。
我们是肩挨肩长大的。起初,他长得瘦瘦小小,后来长得高高瘦瘦。
我在村里做团支部工作时,第一批就把他纳入团员名册,这往后的许多日子,我俩形影不离,别人都笑他是我的‘跟屁虫’。
其实,二林子的个性极强,尤其有一股子‘率’劲儿。率得有时让人无法忍受。他帮了我不少的忙,写写画画,跑腿儿打杂。只要我吩咐下来,他就爽快地去办。可他又时常爱揭我的短处,而且不论场合,不顾情面。为此,我没少同他别扭。
那时,刚刚步入社会,心里总生向上爬的欲望。老是琢磨着学一些左右逢圆的本事,难免做些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的事来。每逢这时,二林子总诧异地望着我说:“你不是这样的,你不该这样的!”我就对他做些世故的解释。他听后,不言语,只是摇头。终于有一天,他对我说:“泓叔,我退团。”
此后,我们的关系就渐渐地淡下来,他养过一阵子鸡,蚀了本钱,就随人去省城打工。回来后,他觉得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才知道是患了血癌。
在他弥留的那段日子,我一直没有去看他,甚至连想都很少想到。一次,正准备外出开会,他打发人来找我。我忙着赶车,没有去。等外岀回来,二林子已经死了。
这些年来,沉缅于世事,坎坷浮沉,也经历了许多普通人共有的悲哀。而每当碰上太多的假面和虚伪的周旋,就会想起二林子,就会为当初连见他一面都不肯的行为而懊悔。我时常猜测他当年找我去的目的:是解释?是嘱托?还是对朋友心悬一念的关怀?总之,当我面对自己残缺的人格而深深自责的时候,我就渴念二林子那种友善的帮助和那一股子发自真性真情的‘率’劲儿。
一念
她像一阵风,不知岀处,不明去向。只是在我的生活中飘浮了一下,旋即便消失掉了。不是树也不是草,没有形像,也不见色彩。
最初,我们通过几封信,都是关于文学艺术之类或与其相关的豪言壮语。她的信虽写得洋洋洒洒,但通篇多是女孩子的浪漫和天真。说实在话,我之所以回信给她,是被她娟秀的字体和无半点瑕疵的纯真所打动的。后来她来信提岀要见我一面,岀于好奇,我同意了。
在约定好的地点,焦急地等了一天,也没有见到她的踪影。我非常恼火,回来后,写了封短信给她,语气很生硬地质询她失约的理由。过了月余,收到她的回信。原来她的父亲患了重病,她留在医院里守护,没能及时收到我的信。她恳请我原谅,并希望另外找一个见面的时间。当时,我正准备结婚,觉得同女孩接触得多了,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没有回信答复她。
岁月如白驹过隙,转瞬间,我的女儿也快到了上学的年龄。而一旦忆起这则旧事,内心还是漾出一丝愧疚。愧自我的偏狭,愧灵魂中那些不坦荡的东西。我不止一次地骋开想像,想她当时在亲人病危之际,憔悴的心灵该是多么渴望一种理解和抚慰,哪怕仅仅是一句话,一个字。
人说善恶只在一念,即使是无心的,也会有两样结果。我只渴望着我们的躯体里永远荡漾着美的一念,那么,我们的人生轨迹该省掉许多锈蚀般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