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富家千金,他是贫贱书生,因父辈相救之恩,结为姻亲。
娱乐贫乏的年代,边远的小县城。人们没有什么业余爱好,只能扯扯家常,聊聊八卦,这段看起来相当不相配的姻缘,成了众人扯家常的常用谈资。
话本子听多了的县里百姓,有些不太善良的期许着女子嫌贫爱富抛弃未婚夫另投他人怀抱的桥段,这在人们眼里才更合常理。然而让他们大失所望,一直到了苏大小姐快要及笄,这对身份悬殊的青梅竹马依旧互相倾慕,苏老爷也是个豁达的人,见未来女婿学问做的极好,也对这门亲事乐见其成。
宁青越成功取得了乡试第一名时,苏家便开始给大小姐准备嫁妆,苏家小院,苏大小姐苏蝉衣正在缝制嫁衣,她的绣工显然不错,花瓣栩栩如生,侧脸也是花一般好看,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小姐,小姐,宁公子拜别老爷准备进京了,他托奴婢给您带话,说是金榜题名之时,就是迎娶您过门之日。”女子立马红了脸颊:“瑶儿,你又戏弄我。”瑶儿笑了:“才没有呢小姐,老爷都同意,宁公子还在外院呢,你若不信,可以去看看啊。”
苏蝉衣想了想,对未婚夫的倾慕最终还是胜过了规矩礼仪,生怕未婚夫先走,也来不及带上面纱便急忙跑去了外院,却得知宁青越已经离开,连苏老爷也去接待贵客了,想来不便打扰父亲待客。苏婵衣失落的往回走,迎面遇上苏老爷和一个陌生男子,惊了一下,掩面喊了声:“爹爹。”她有些无措的想走,却被男子拦下。“苏老弟可真是有福气,有这么漂亮一个女儿。”未嫁女儿被看到了容貌,苏老爷有些尴尬的打着哈哈;“刘兄说笑了,小女顽劣,若不是已经许配人家,小弟才要发愁呢。”
苏老爷未曾想到一向重规矩的女儿会跑到外院,还被这个好色的刘员外看到。想起刘员外的品行,苏老爷忙透露女儿已有了婚约,以为刘员外会按下不提,给女儿让开路走。不曾想刘员外却哈哈一笑:“苏老弟说笑了,如此美人,若能入我府邸,必然是要什么给什么,哪里还会嫌她顽劣,就连刚才那笔生意,都好说。”苏蝉衣自小聪明,怎么会听不出刘员外的话中之音,她又羞又恼,瑶儿忙上前夹在她和刘员外中间,护着她回了内院。回了院子,瑶儿担心的问到:“小姐,老爷不会把你嫁给那个男人吧,刚刚我不小心挨到了他,他还趁机摸了我一把,简直是禽兽不如。”苏蝉衣安抚的摸了摸瑶儿的手:“多亏了有你,放心吧,爹爹最疼我了,不会的。”果然,苏老爷并没有因为生意上的原因答应将女儿送入刘府,可没想到过了没有几天,自己心爱的小女儿却红肿着一双眼睛求着入刘府,无论苏老爷怎么问,苏蝉衣都是一脸坚决,以死相逼,可刘员外已经有正妻,正妻还是京城大官的庶出女儿,虽是庶出,却也不是苏家这样的商户比得过的,苏蝉衣只能为妾,一个艳阳天,苏蝉衣坐了一顶小轿便从侧门入了刘府。
宁青越果然是少见的天才,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做了县里的县令,安排好事务的第一天,他便上门求亲,却得知心中的少女已经做了人妾,他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便亲自去了刘府,刘员外听到门房来报,听说新上任的县令要见自己的妾室,虽不惧一个小官,却也不好得罪,反正这个长漂亮的妾室一直也不听话,便安排二人见面,本想着哪怕是将苏蝉衣送给他也好,谁想没多久宁青越便离开了,还亲自上苏家退了婚约。众人皆言世事无常,大家都放弃了臆测,苏大小姐却做了薄情寡义之人,也怨不得知府大人退了婚约,可怜世道总是对女子如此不公,明明是两个人的好聚好散,最后都变成了女子的不守妇德。
五日之后,刘府被一场大火烧为灰烬,全府上下无一幸免。消息传到县衙,宁青越踉踉跄跄的跑出了县衙,醉倒在酒馆里不省人事,被一阵喧闹声吵醒,宁青越看着跪倒在地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瑶儿,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蝉衣她没死?”“大人,这个女子趁您酒醉想刺杀您。”“无碍,快松绑。瑶儿,你说,你家小姐在哪?”瑶儿冷笑了一声:“她死了!你个满口情谊的小人,别以为你放了我我就会感激你,是你害死我家小姐,都是你,我恨不得活撕了你!”
县衙的捕快上前掌嘴,瑶儿被一巴掌扇倒在地:“打啊,你打死我好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负心汉。别在哪装着伤心,你做给谁看啊,您现在是官老爷了,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做出一副深情地样子,我呸!”宁青越摇头:“瑶儿你是知道的,我自小便对蝉衣一往情深,怎是伪装,至于退婚,是蝉衣说我们的婚约让她里得不到恩宠,我才忍痛解除婚约的啊。”见他一脸真挚,不是做伪。瑶儿一下子瘫倒在地:“我的傻小姐啊,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在为他打算。”宁青越拉住她:“什么为我打算,瑶儿你说清楚。”
一把挥开宁青越的手,瑶儿擦干净泪水:“你要我说清楚,那我便一字一句的给你说清楚,你家境贫寒,老爷并不解除婚约,是因你学问做的不错,可你所有读书买书的钱,都是小姐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并不是老爷给的,你上京赶考,刘全那个老狗看上了小姐的美貌,以你的生命安全威胁小姐,小姐才入府为妾,你金榜题名,小姐生怕你有一个做妾的未婚妻而影响了官途,狠心与你决裂。后来得知刘全怕你有一日知道真相欲杀你以绝后患,小姐以身作饵,烧死刘府上下所有人。”瑶儿再次泪流满面,想起最后一次见苏蝉衣的场景。昔日的县城第一美人如今脸色苍白,弱不禁风,她穿着当初一针一线绣了大半年的嫁衣,还是美的惊心动魄。她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手里的盒子,笑着转头问瑶儿:“我美吗。”瑶儿点头:“许久不见小姐笑了,很美,小姐,你穿嫁衣做什么,那个畜牲见你这样,必要再次来羞辱你了。”苏蝉衣摇头:“不,都会结束了,宁哥哥说过,会娶我为妻,可我最后还是没有等到。大约是我命不好吧。苦等数年,却被这副皮囊所累,入了这地狱,再无回路。”“小姐……”瑶儿咬着嘴唇,生生忍住了眼泪。“好啦,别哭,我想吃你娘家的栗子糕,你去买点回来吧。”瑶儿应了一声,就出了府,回来时只看到满天火光。
想起怀里还揣着那包栗子糕,她疯了一般将栗子糕砸向宁青越:“要不是你这个负心汉,小姐也不会吃栗子糕,小姐真是瞎了眼才爱上你。”栗子糕撒了一地,一张纸条掉了出来。宁青越顿了一下,拾起纸片。娟秀的字,句句泣血“瑶儿,别哭,自从入刘府,我日夜煎熬,能见到他平安回来,已是我幸,你莫怪宁哥哥,我不能坏了他的官途,不能让他因为有一个做妾的未婚妻而娶妻困难,他已是官身,自娶得比我好千万倍的女子。我配不上宁哥哥了,他不嫌弃我做了妾,说要娶我的时候我那么高兴,可我拒绝了,现在的我配不上这样好的他了,我走了,答应我,你要好好活着,替我看着宁哥哥幸福。”
看完这段话,宁青越瘫坐在地上,瑶儿也一个踉跄,转身一头撞在门柱子上:“小姐,瑶儿不想一个人活着,瑶儿陪你。” “厚葬吧。”宁青越命下人安葬了瑶儿,自己回了房间。第二日下人来寻之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人影。寻人无果,下人在房间发现了一块精美的绣帕和一张皱巴巴的纸,看起来像是被打湿了的样子,许多字已经看不清了,只模糊的能看出写的是什么。
“不好了,大人在刘府废墟自杀了。”众人急忙跑去。已经成了废墟的刘府上,突然多了一块墓碑,上面写着:宁青越,宁青越之妻苏氏蝉衣合墓。才上任不足半月的知府大人,就躺在墓前,嘴角含着笑。闻讯赶来的苏老爷叹了口气,便就地下棺,在苏蝉衣的院子处合葬。下葬的时候那张纸却被风刮走了,飘了许久。被一个刚启蒙的孩子拾到,跑去问夫子上面写了些什么。“今生所求许多,如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不过是男儿的抱负,你说你想要替我保住我想要的一切,可我从头至尾,最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你,婵儿,是不是我再勇敢一点,就不会失去你了,奈何桥上你一定等等我,来世换我为你做些什么,可好?”
一向严肃的夫子泪流满面,孩子好奇的问:“夫子,您为什么哭了。”夫子抹去眼泪:“风大,迷了眼睛。”“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啊。”“情之一字太深奥,你还学不会。”“为什么啊夫子。”“因为一旦动情,恩爱缱绻的不多,痛彻心扉的却不少。” “即是这般痛苦,为何书中还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呢。”小童反驳。夫子笑了:“大抵是过程中的美好压过了最深的痛吧,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又是这句话,阿爹走的时候阿娘也是这样说的,等我长大了阿爹就会回来,可我又长大了一岁,阿爹还是没有回来。” “不说了,今天夫子教你一个新词好不好,就讲情深不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