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跟我说,老妈带他女儿,照顾工作有多么繁杂细微。“你知道吗,一个晚上,要换三种被子!三种被子!”视频电话里我哥一副感叹“女装大佬女装大佬“的表情感叹着我妈的高级操作,“我带我女儿睡的时候,我就是自己睡醒了,一看,诶,她怎么没盖到被子,给她扯一下,你知道你妈是怎么带我女儿的吗?可能也是因为你妈本来睡眠质量就不太好吧,睡眠比较浅,阿妹(家里对于女孩的泛称)稍微翻身一下阿妈就会醒来,然后就会帮阿妹盖被子。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一个晚上要换三种被子啊!刚入睡的时候,九点\十点的样子,就盖薄薄的被单,夜深些,十二点、一点的样子,就盖厚一点的被单;等到下半夜来了,就换成轻薄型的毛毯。我的天啊,这照顾的是皇子啊。”
一边感叹一边两个人咯咯地笑,我完全可以想象出我妈那种照顾别人的投入,爱别人时的谦卑。她觉得自己不重要,或者说,她没想过自己重不重要。首要的任务就是如何满足自己所爱的人的需求,而当灯光打向她时她几乎总是带了惊异和一点局促,觉得功劳不该归功于她,而应该归功于比她更有学识的人,更年长的人,嗓门更大胆儿更大的人,等等。总之,她只觉得自己不过做了本来就该做的事情。
上上个星期回了家一趟。无论我妈走到哪儿,小侄女不久就要找过去,你听见她的鞋子踩着地板上“吱吱”地响,心也随着这响声,踩遍了这屋子的每个角落。她在哪里呀,小侄女在找;她在哪里呀,我妈听着这声响在想。找到了,一老一小嘿嘿嘿冲着一笑,眼里都是光和喜悦。抱起来,“卟卟卟”乱亲一通,小侄女“咯咯咯”地笑。
有时候我妈坐在客厅的凳子上,小侄女在客厅的另一头自己玩,我妈指着自己的腿叫她:“过来过来,来婆婆这里,滑滑梯哟。”她转过头来,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应该是听懂了一点,只见她咧着小嘴笑,一边笑一边看着我妈,摇摇晃晃地走向我妈。她已经听得懂了吗?还是只是受到我妈眼里的爱意的感召呢?不知道,但你看着这小小的牵引、靠近,这小小的逗趣、互动,觉得真是可爱极了。
如果受了伤,小侄女便要找奶奶抱抱;若是突然身体不舒服,就撕心裂肺不管不顾地哭,我妈就心都被哭疼了,一脸可怜巴巴的念叨着:“哎哟,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哭成这样了。”好像比我哥我嫂还要牵肠挂肚一些,还要感同身受一些。
带小侄女去散步的时候,非常熟练地推着婴儿车,怎么推,怎么使力,推向哪里,会使得车子行进得比较平稳,我老妈都是有自己的一套谱的,而且就算我陪着,这体力活她也下意识自己干,仿佛,这就是她的事情。如果小侄女不愿意坐了,便不辞辛劳地全程抱着小侄女,擦着汗,时不时看看怀里的小家伙,跟她对话,指指这指指那,带她去认识这个世界。在家里,尿湿了,玩水玩湿了,出汗了,要从手中的活儿停下来,去给小侄女换洗衣服,那就停下来,一边抱着小侄女,仿佛她能听懂那样,说着这,说着那,语气里有累也有疼爱。可是没有抱怨。因为,她觉得,本来就是这样啊。
她的爱自然而然,好像阳光和煦,你被照耀着,感觉安全、温暖,于是内心充满了勇敢去探索,去攀爬,去摔跤,去哭泣。因为你能感觉到,总有人爱着你罩着你。大概是这样的缘故,我的小侄女特别皮,也特别坚强。
一位女性的柔软,和她顺应自己的天性去表达的爱与温柔,赋予这这世界的温度与勇气大概缩影如此。而这实在称得上是这个世界,皇家级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