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时我是被称为技术员的那类人,有一定经验后就能去评一个很响亮的名头——工程师。做的工作也确实是在一线解决下线🚗的故障,也的确还算务实的技术岗位。那时候部门里的老技术员,带我们的老师傅都是在一线干了十几二十年的装配工,返修工。车子经常出现的一些问题他们早就如数家珍,其实不光他们,即使生产线上稍微有几年工作经验的督导工,做我们的工作也一定比我们更胜任。但是由于他们的学历和文化水平的限制,做一辈子很多也不一定能做到我们刚进公司的职位。即使很会来事的人,也要花个十几年才能从一线工人爬到我们的位置,这已经算是凤毛麟角了。所以很多时候我们很容易被排斥,被老师傅冷嘲热讽,其实也都能够理解,有时候我自己也都会怀疑自己,因为根本找不到太大竞争力。当然除了写写各种材料,做做各种表格。但这其实并不能让你在工厂中得到什么尊重,所以始终也不会让我觉得是什么竞争力,这也确实算不上。
后来工作一段时间后发现,其实在工厂要解决的车子的问题,绝大多数来自零件的不稳定(95%以上),然后一部分装配和机器问题(太明显的线上自己就解决了),只有那么一小部分新项目期间遗留的技术问题,要么有外国工程师解决,然后告诉我们一个操作流程(毕竟这些问题数量特别少,容易形成规范),要么就是不断的踢皮球。所以看着高大上的工程师,做的无非就是换零件的工作。
记得一个很典型的例子,电器组一直有个启动故障,零件查遍了并不是零件问题,后来才知道是电路设计和软件匹配有问题,实在没辙了。最后交给了一个巴西来的工程师。别人花了几天,然后来告诉我们,要先把哪个电阻拔掉,重刷一遍软件,然后重新插上电阻就ok了。至于为什么,他解释了,可是大家听不懂,因为电器的工作流程从来都是刷检测软件,找故障位置,换零件,一切只是流程,原理全部在“黑盒”中,没有技术员去打开这个黑盒(虽然原因很多,不过也从没谁有过主动的意愿)。所以那个巴西工程师工资是我们的数十倍,每年还会有长达数月的带薪假期。毕竟别人可以解决真正的问题。
我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总会想要拥有一些核心竞争力以至于不会被淘汰。在工作一年见的最多的是大家总在解决问题,却解决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却自我催眠是多么高大上的问题,大概这也是合资企业中工程师的悲哀,私企就我所见而言90%要糟糕更多(仅汽车及零部件这块)。老师傅和返修工,见到故障很多时候知道是哪里故障了,哪颗螺丝的拧紧力多少,拧紧顺序是多少,你可能觉得这很神奇,可是当它成为你工作一部分的时候,这一点都不难,是个人都可以,也意味着可以替代你的人随处都是。
我在线边没事时总会想,为什么减震弹簧会调教的这么长,不同档次的车的减震弹簧要采用不同型号的刚材,而这些确定标准又是什么?手刹拉线调节到多长才最科学,调短了影响多大?很可悲的是这些问题在工厂里尼找不到一个中国工程师能够回答你,而这只是高集成度产物——汽车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所以我们永远那么廉价。
其实这些固定的流程,还有越来越简便的产品(比如傻瓜相机,计算机图形操作界面等),就和如今做数据分析中的函数,软件包是一样的,是一种封装,黑盒设计,即使你不懂任何东西,拿来也能用。这些黑盒真的是很伟大的设计,让所有的事情变的简单,高效起来。
然而我始终觉得,在你从事的领域不应该都是黑盒。有些盒子是必须要去打开的。所以,如今我会热衷于数理,除了感受数学神奇的魅力以外,我想这是想要建立领域内竞争力的唯一方式。解决问题从来都是以认识问题为基础的。我一直认为解决问题的最高境界,应该是能够还原出问题产生的每一个细节,即使不能完全做到,也要不断去接近,这样才能不断的自我提升。也才能在产生新问题后,找到正确的解决思路。
当然,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打开的黑盒必须是关键的。就像我会去打开数理的黑盒,去打开程序生成原理的黑盒,但我并不关心ggplot2如何在屏幕上画出完美的图的,我也不关心为什么windows总是那么不稳定(我要处理的就是数据,用数学的魔法找寻数据中的深层次结构),其他并不影响我的核心方向,可以都是套路。
也许你的黑盒是经济理论,也许你的黑盒是管理方法论,也许你的黑盒是各种法律产生的意义和背景,但是请一定有那么一两个必须去打开的黑盒,这才会让你成为一个特别的人,也才能确定你的职业方向。当然,打开的黑盒一定要实际,不要是什么看问题的视角或者独到的思维什么的,这些是用来忽悠别人的,不是用来骗自己的。
然后用吴军先生《数学之美》引言中的几句作结:“技术分为术和道两种,具体的做事方法是术,做事的原理和原则是道。这本书的目的是讲道而不是讲术。很多具体的搜索技术很快会从独门绝技到普及,再到落伍,追求术的人一辈子工作很辛苦。只有掌握搜索的本质和精髓才能游刃有余。” “很多希望我介绍‘术’的人想走捷径。但是真正做好一件事没有捷径,离不开一万小时的专业训练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