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元前633年晋文公作三军设六卿起,六卿一直把握着晋国的军政大权。到晋平公时,韩、赵、魏、智、范、中行氏六卿相互倾轧。公元前458年(晋出公十七年),智氏与赵、韩、魏灭范、中行氏而共分其地;公元前453年赵联合韩﹑魏灭掉了智氏;公元前403年(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即晋烈公十七年),周王室正式承认韩、赵、魏三家为诸侯。
司马光对此事进行了批评。他认为,天子最重要的职责是维护礼,而周威烈王姬午的行为破坏了礼,这是亡国的开始。文中,司马光用晋文公“请隧于襄王”这件事来作对比,说明王室再弱,只要守住了礼,仍然可以“宗主天下”。
司马光认为,礼是一个王朝的纪纲,礼的核心就是利用名位与器物,让上下有序,各安其位,各尽其责。名位器物与礼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如果名位器特都没有意义了,礼也就消亡了。司马光以仲叔于奚“辞邑而请繁缨”这件事,来说明名与器的重要性,即“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政亡则国家从之”。
司马光轻视实力的作用,他认为,“鲁国的大夫季氏、齐国的田常、楚国的白公胜、晋国的智伯,他们的势力都大得足以驱逐国君而自立,然而他们到底不敢这样做,难道是他们力量不足或是于心不忍吗?只不过是害怕奸夺名位僭犯身分而招致天下的讨伐罢了。”
由此可以看出,司马光对王权统治的认知是片面的。
周王朝的统治应该是靠王室的势力及诸侯之间相互牵制来实现的,而礼只是这种统治模式法理形式,它们之间的关系就好象皮与毛的关系。《左传》之《郑伯克段于鄢》中,武姜替公叔段求封邑的时候,大夫祭仲就对郑庄公说:“分封的都城如果城墙超过三百方丈长,那就会成为国家的祸害。先王的制度规定,国内最大的城邑不能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的不得超过它的五分之一,小的不能超过它的九分之一。京邑的城墙不合法度,非法制所许,恐怕对您有所不利。”连邑的城墙规模都有明确的规定,由此可知,周王室分封诸侯的时候,也不会是随心所欲的,一切都是有制度规定的,这种制度也就是司马光所谓的“礼”。只是随着历史的发展,周王室本身衰败了,没有了生杀予夺的实力,只能靠诸侯之间的相互牵制来保存自己“天下宗主”的身份,而此时的礼是“鸡毛”还是“令箭”,那就只能看运气了。
不过话说回来,当一个王朝统治力足够强大的时候,礼是实现王朝内部和协的有效工具;当王朝统治力不足的时候,礼就变成了某些集团为实现某种利益的工具了,也就是司马光所说的“天下苟有桓、文之君,必奉礼义而征之”(试问,周王是否要对此感激涕零?)。
当今社会,礼治的思想还是存在的,比如有些公司规定不能越级上报。当然这种制度也不是一无是处,只是如果没有配套的考核机制和升降机制,那这样的公司就有点恐怖了。
附原文白话
臣司马光认为:我知道天子的职责中最重要的是维护礼,礼中最重要的是区分地位,区分地位中最重要的是匡正名分。什么是礼?就是纪纲。什么是区分地位?就是君臣有别。什么是名分?就是公、侯、卿、大夫等官爵。
四海之广,亿民之众,都受制于天子一人。尽管是才能超群、智慧绝伦的人,也不能不在天子足下为他奔走服务,这难道不是以礼作为礼纪朝纲的作用吗!所以,天子统率三公,三公督率诸侯国君,诸侯国君节制卿、大夫官员,卿、大夫官员又统治士人百姓。权贵支配贱民,贱民服从权贵。上层指挥下层就好像人的心腹控制四肢行动,树木的根和干支配枝和叶;下层服侍上层就好像人的四肢卫护心腹,树木的枝和叶遮护根和干,这样才能上下层互相保护,从而使国家得到长治久安。所以说,天子的职责没有比维护礼更重要的了。
周文王演绎排列《易经》,以乾、坤为首位。孔子解释说:“天尊贵,地卑微,世界于是确定。由低至高排列有序,贵贱也就各得其位。”这是说君主和臣子之间的上下关系就像天和地一样不能互易。《春秋》一书贬低诸侯,尊崇周王室,尽管周王室的官吏地位不高,在书中排列顺序仍在诸侯国君之上,由此可见孔圣人对于君臣关系的关注。如果不是夏桀、商纣那样的暴虐昏君,对手又遇上商汤、周武王这样的仁德明主,使人民归心、上天赐命的话,君臣之间的名分只能是作臣子的恪守臣节,矢死不渝。所以如果商朝立贤明的微子为国君来取代纣王,成汤创立的商朝就可以永配上天;而吴国如果以仁德的季札做君主,开国之君太伯也可以永享祭祀。然而微子、季札二人宁肯国家灭亡也不愿做君主,实在是因为礼的大节绝不可因此破坏。所以说,礼中最重要的就是地位高下的区分。
所谓礼,在于分辨贵贱,排比亲疏,裁决万物,处理日常事物。没有一定的名位,就不能显扬;没有器物,就不能表现。只有用名位来分别称呼,用器物来分别标志,然后上下才能井然有序。这就是礼的根本所在。如果名位、器物都没有了,那么礼又怎么能单独存在呢!当年仲叔于奚为卫国建立了大功,他谢绝了赏赐的封地,却请求允许他享用“繁缨”(诸侯才应有的马饰)。孔子认为不如多赏赐他一些封地,惟独名位和器物,绝不能假与他人,这是君王的职权象征;处理政事不坚持原则,国家也就会随着走向危亡。卫国国君期待孔子为他崐处理政事,孔子却先要确立名位,认为名位不正则百姓无所是从。马饰,是一种小器物,而孔子却珍惜它的价值;正名位,是一件小事情,而孔子却要先从它做起,就是因为名位、器物一紊乱,国家上下就无法相安互保。没有一件事情不是从微小之处产生而逐渐发展显著的,圣贤考虑久远,所以能够谨慎对待微小的变故及时予以处理;常人见识短浅,所以必等弊端闹大才来设法挽救。矫正初起的小错,用力小而收效大;挽救已明显的大害,往往是竭尽了全力也不能成功。《易经》说:“行于霜上而知严寒冰冻将至。”《尚书》说:“先王每天都要兢兢业业地处理成千上万件事情。”就是指这类防微杜渐的例子。所以说,区分地位高下最重要的是匡正各个等级的名分。
呜呼!周幽王、周厉王丧失君德,周朝的气数每况愈下。礼纪朝纲土崩瓦解;下欺凌、上衰败;诸侯国君恣意征讨他人;士大夫擅自干预朝政;礼从总体上已经有十之七八沦丧了。然而周文王、周武王开创的政权还能绵绵不断地延续下来,就是因为周王朝的子孙后裔尚能守定名位。为什么这样说呢?当年晋文公为周朝建立了大功,于是向周襄王请求允许他死后享用王室的隧葬礼制,周襄王没有准许,说:“周王制度明显。没有改朝换代而有两个天子,这也是作为叔父辈的晋文公您所反对的。不然的话,叔父您有地,愿意隧葬,又何必请示我呢?”晋文公于是感到畏惧而没有敢违反礼制。因此,周王室的地盘并不比曹国、滕国大,管辖的臣民也不比邾国、莒国多,然而经过几百年,仍然是天下的宗主,即使是晋、楚、齐、秦那样的强国也不敢凌驾于其上,这是为什么呢?只是由于周王还保有天子的名分。再看看鲁国的大夫季氏、齐国的田常、楚国的白公胜、晋国的智伯,他们的势力都大得足以驱逐国君而自立,然而他们到底不敢这样做,难道是他们力量不足或是于心不忍吗?只不过是害怕奸夺名位僭犯身分而招致天下的讨伐罢了。现在晋国的三家大夫欺凌蔑视国君,瓜分了晋国,作为天子的周王不能派兵征讨,反而对他们加封赐爵,让他们列位于诸侯国君之中,这样做就使周王朝仅有的一点名分不能再守定而全部放弃了。周朝先王的礼到此丧失干净!
有人认为当时周王室已经衰微,而晋国三家力量强盛,就算周王不想承认他们,又怎么能做得到呢!这种说法是完全错误的。晋国三家虽然强悍,但他们如果打算不顾天下的指责而公然侵犯礼的话,就不会来请求周天子的批准,而是去自立为君了。不向天子请封而自立为国君,那就是叛逆之臣,天下如果有像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贤德诸侯,一定会尊奉礼对他们进行征讨。现在晋国三家向天子请封,天子又批准了。他们就是奉天子命令而成为诸侯的,谁又能对他们加以讨伐呢!所以晋国三家大夫成为诸侯,并不是晋国三家破坏了礼,正是周天子自已破坏了周朝的礼啊!
呜呼!君臣之间的礼既然崩坏,于是天下便开始以智慧、武力互相争雄,使当年受周先王分封而成为诸侯国君的圣贤后裔,江山相继沦亡,周朝先民的子孙灭亡殆尽,岂不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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