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在我们生活当中已司空见惯了,不像二十年前那么稀缺。但在我们家里,却是稀有资源,人老几辈就出了这一个,而且是女博士,不仅给我们家长了志气,也为我们耿家人争了荣光。这怎能不让人高兴呢?何况这孩子的经历,与一般孩子不一样,更应该浓墨重彩大书特书!
孩子名叫耿宏宏,是四弟的女儿,我的侄女。先看父母起的这名字,在农村一般女孩肯定会用“红红”二字的,可孩子觉得俗气,改成了“宏宏”。这就应了古文一句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1993年11月,宏宏出生的时候,是惊动医院和众亲邻的。那年的雪真的比往年来得早,天冷得要命,因为难产大夫推来推去,谁也不愿担这个险,最后妇产科主任亲自挂帅接生,母女有惊无险!可娘从前到后忙活了近一月,母女出院她老人家病倒了。娘这一病,就再也没起来。宏宏一岁多的时候,我回家看娘,娘一只手挂着吊瓶,另一只手还拽着宏宏。1995年娘走了,可怜了我的娘,更委屈了孩子,连想对奶奶说声谢谢的机会都没给。试想娘现在还活着,她心爱的孙女,考上了博士,娘该有多高兴啊!
幼小的时候,宏宏就表现出与众不同。印象最深的是,1998年8月暑期我回家,四五岁的她很机灵,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而且小手一直紧紧拉着你,其他一般大的侄子侄女都前后跟着,说说笑笑,当然从城里回来的人,在孩子的眼里阔气、有钱,肯定是要给孩子买好吃的的。记得我给另一个大一点孩子几块钱,让买小零食,结果东西买回来了,找回的零钱却没给我,我还未反应过来,宏宏小嘴就喋喋不休,指着那孩子示意把找的零钱还我。后来,听说他对城里回来的几个兄长都是如此,嘴特别甜,拉着你说这说那。用农村人的话说:这孩子机钻,眼里有水水。
2005年,四弟来城里打工,不久媳妇也来了,过了一年两个孩子都进城了。记得当时,宏宏上初中弟弟上小学。那些年家里穷得叮当响,进城打工是不得意而为之,没想到情况更糟,四口人挤在我们单位十几平米的宿舍里,楼道又黑又脏,就这还不能常住,后来,又搬到上班更远的民宅里,租金贵不说,条件更差,真比拾荒者好不了多少,孩子上学也不方便。两口子为了生计,根本无暇顾及两个孩子的学习情况。
四弟两口,人老实本分,又能吃苦,虽然年龄大没文化,但听话勤快,眼里有活,技术也没啥问题。渐渐地两口子在车间就站住了脚跟,有了自己的同事和人脉。四弟又兼了份保洁工作,生活愈来愈好,老家同龄的人都非常羡慕。生活比农村好了许多,但毕竟两口子都上运转班,两个孩子仍然是自己管自己,学习几乎都是放羊的状态。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2008年,是一个不安分的年。春节刚过,宏宏妈脸色难看,身体极其不适,经多方求医治疗,最终确诊为肝癌晚期。这犹如晴天之霹雳,击得人粉碎,连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宏宏妈苦苦与病魔抗争了五十个日日夜夜,在汶川大地震的惊吓之下,于5月15日撒手而去了,真是个苦命的人啊!妈妈的突然离世,对两个孩子无疑是最最沉重的打击。
安葬宏宏妈那几天,宏宏哭得死去活来,弟弟却哭不出来,好几天闭口不言,孩子越这样大人越难受。两个孩子就是在妈妈病危期间,学会了做饭洗衣,学会了照顾自己和爸爸。
这年,宏宏初中毕业,由于极度悲痛,加之多年无人指导,孩子中考成绩并不理想。没有考出像样的分数,自然就缺少了话语权。无奈只有奔着就近上学的原则,选择了不起眼的天王中学。
四弟家庭的不幸变故,对孩子打击太大了。为了给姊妹俩长长精神,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去家里,陪孩子说说话,帮孩子检查作业。弟媳去世后,四弟的生活全部打乱,人生只有从头再来。四弟在我们菜市场做小生意,房子就租在市场附近。两个孩子既要上学,又要做饭、洗衣,还要帮爸爸照看摊位,拉货卸货。礼拜天、寒暑假几乎都在帮爸爸看摊子卖货,什么辅导班、小饭桌,这些均与他们无缘,甚至都不知道为何物。
高中三年,宏宏和弟弟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帮爸爸装货出摊,有时间了凑合吃点,没时间了拿块干馒头就匆匆走了。中午放学后二人各有分工,弟弟买菜面条,宏宏负责回来做。下午宏宏放学晚,弟弟就负责熬稀饭做饭。由于住的地方屋内没有厨房,用水都是在室外公共水房,孩子每到冬天两个小手都冻烂了。
两个孩子的家长会,我都开过很多次。记得有一次,我去开宏宏的家长会,告知了班主任老师孩子家庭遇到的困难,老师表达了同情与关切。之后,学校老师从学习、生活等方面都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帮助。孩子很争气,也没让老师学校失望,从开始的不起眼,到最后高考成绩名列前茅。
宏宏英语很棒,但签报高考志愿时没有报外语类,也就失去了上外院的资格。最后被宝鸡文理录取,而且是调配专业,很不理想。到了大三,孩子想报考研究生,我那时是极力反对的。因为孩子上大学这几年,他的爸爸生意不好,日子艰难,特别是弟弟初中毕业后,由于负担太重,上了个烹饪学校。但这孩子很要强,不听劝,自己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父亲拦不住,那就考吧,几斤几两试试。结果考得相当好,被北邮录取。
今年研究生毕业,又考上了西北大学博士研究生。孩子短信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时,放在常人家里,当伯的肯定高兴坏了,可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年孩子考研究生,我是不赞同的,其实说到底还是咱家太穷,如果经济条件好一点,谁个父母不愿看到孩子更出色更优秀呢?就是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孩子研究生三年,硬是靠奖学金一步步完成了学业,还曾被北京高校选拔为宣讲团成员之一。这是多么无上光荣的事啊!
这次孩子不声不哈又考上了博士,谁说不是给我们大大惊喜呢?
宏宏,三伯服你了,也想明白了,可能是我们鼠目寸光,差点埋没了国之栋梁。孩子说,她们博士班应届生很少,大多都是工作多年的处级科级干部,我为侄女骄傲!还有我看了孩子写的论文,真个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把前浪拍在沙滩上!
宏宏,你真棒!三伯爱你!永远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