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早上的时候喜欢去麦当劳吃早餐，边吃早餐边刷微博。说实话很久没有写过东西了。关于此我有个说法，不是针对写东西说的，但其中的结构也许可以类比。

我有过一个关于艺术和政治界限的思考——“当政治开始的时候就是艺术停止的地方；相反当政治停滞的时候，就是艺术开始的地方。”（刷微博对应政治开始，而写东西则对应搞艺术。）

在我的见解里政治就是公众事务，很多事都与政治有关，都由政治规定，但政治讲时机讲策略，往往直接从事政治是有风险的（“是否有效”或“得失”的考察），这时就有一些替代的行为或活动，比如学术、比如艺术。（当然职业化的艺术也可看做是学术的一个门类。）

艺术也好，学术也好都有一定的门槛，同时它们也各自是一种生活方式。能进入这种生活方式是有门槛的或者说只有那些被拣选出来的人才能进入这些活动。政治是公共活动，原则上讲每个（全乎）人都可投身于政治活动。

政治的特点和学术是不同的。在某种场景下政治就是一种决断，一次站队，参与站在那里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但这样的时刻并不多。比如在投票民主中，参与民主很简单，出现在投票站并投下一票就是参与政治。这很简单，也不需要太多思考。但造就这样的尖峰时刻并不简单，投票民主的背后是复杂的政治设计（是人们为促成这种设计流的血）。

同样一次社会运动的酝酿也需要时势机会。所谓“千呼万唤不如街头一站”，但这种街头一站的机会是很少的，比如在最近的三十年中也许只有三次机会而已。这些机会的到来都不是任何人可以事先谋划的，在这些奇异的时刻，选择历史的窗口对我们打开。此时作为个人的选择是有类于投票民主的。人群聚集的规模是民意的体现，此时身体出现在哪里就是在投票、在站队。这是一种最简单也最有力的政治参与，我们能立刻体会到力量，或立刻体会到无力（通过现场的感知和判断）。

在这个时候学术和艺术都是多余的，我们需要最直接的表达和最清晰的吁求。这样的时刻在历史上不多，如果赶上了，它要求我们从自己的世界中走出来，放低交流的门槛，在人群中求同，与他们汇合在一起。此时谁与我们在一起，谁就与我们构成一个阵营，是一个准备去战斗的共同体。此时战斗比“为何而战”更重要，胜利比正确、比高明更重要。

所谓政治无非如此，它吞噬一切，也吞噬我们。我们对此有清醒的认识并不畏惧投身于这样的洪流之中。此时把我们区分于众人的学术或艺术是需要暂时搁置的，比如我们将把学术中惯有的反思和犹豫抛之脑后，也丢弃一切对艺术形式和标准的追求。必须承认我这里所说的政治是非常极端、非常特殊的，确实不经常出现于我们的生活中，而随着时势的发展我也承认这种图景下的政治已经暂时没有了。

对大多数人来说，当下属于政治停滞的地方。简单站队没有意义或价值很低。如果把刷微博，转帖评论看做是一种低风险（低烈度）的政治参与的话，我也怀疑其价值。简单说现在是政治停滞、一切复归常态，个人无力搅动时势的时候。大多数人这时的选择是重归生活，重新按照权力规定的轨道生活，赚钱、正能量、追求个人的快乐……

我是赞成这种选择的，从博弈的角度，我们已经出过招了（零八之后的最近五年），现在轮到对方出招了。大多数人的选择是正确而且睿智的，在这个角度谁也教不了谁，（对我来说现在）唯有观察并判断。

顺着权力的逻辑能让（某些）个人成功，但作为（中产阶级）群体则必将溃败。我能理解很多有能力的人的自私并乐见他们的成功，他们成功后也将获得关键的资源。只要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做，这些可以预判的进展都是好的，乐观的。

作为个人选择，还可以归隐，从社会生活中退出来，但我很怀疑归隐的价值。古人归隐尚可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引来弟子和朋党这些关键资源。但在现代社会这是不可能的，仅存的意义也许只剩姿态和（个人的）悠闲了。

学术/艺术和归隐有点像，它部分地从权力的逻辑中退出，但它试图依靠或定义一些新的关系、标准或逻辑以取而代之。它的立足点也是足够坚固而且自明的。比如通过学术/艺术足以确立自己在社会上的身份，举例而言，不论从事当代艺术或成为一个写作者都有其内在的标准和历史的榜样，都有不被权力完全控制的圈子和资源……

这里的关键是学术/艺术本身，是那些亘古不变反复被提出、讨论和表现的问题。作为学术/艺术，我们应有自我定义的有待解决或研究的问题，最低限度我们要让这些问题经过我们自己的努力取得切实的推进。这很像在从事一项具体的日常工作，这些工作应当是有趣的，而且潜在地和我们及我们关心的人在未来及当下的处境有关，因此其本质还是政治的。为了推进这些工作我们需要关系、资源和品位，总之将是某种具体生活的展开。（只要处在这种生活中，我们就因这种生活而成为我们自己，并变强。）

和政治相比，学术/艺术更日常，更像是在健身房里的摔跤，它本身就是我们喜欢的，同时它也是为未来某个时刻粗暴对决的准备。（不仅是观念的准备，而是包括人员、策略等的全面准备）

PS：我不排除此刻仍有政治活动的空间，但它或者需要牺牲精神，或者需要极强的策略。因为“牺牲”，能投身其中的人很少，因人少、（附带地）行动少，资源少，经验少将导致不会有高明的策略。象征性，符号式的人物总是有的，但其作用将体现于体现于日后而非当下（并且我很怀疑有多少会在未来幸存下来）。

（对无学术/艺术理想的人来说本文表达的是“政治停止，好好生活”的意思，但如何才算好好生活未讨论，同样这里对学术/艺术的理解或阐明也将是关键的，归根结底还是要拿作品出来说话。）

2014/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