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吃冰棒只是职工福利之一。爬过暑热,秋风送爽,瓜果上市,广播里隔三差五通知全厂职工,到指定地点去领水果。今儿一箱苹果,明儿一箱梨。一车西瓜运过来,每家按人头领。我们家4口人,可以领4个大西瓜。遇到又红又甜的,全家人十二分的满意;领到瓜瓤粉红,瓜子都是白的人家,拿着剖开的西瓜当证据,跑到分发点嘟嘴换新。
也不知道,厂长什么时候跟圣宝牌电视机生产厂家有了联系。电视机厂里来人,挨家挨户上门登记,是否需要黑白电视机,彼厂好集中专车发货供应。四百块一台,需要的人家,厂里补贴200块,不买不补贴。
消息一出来,生活区弥漫的热火劲,凭空让秋凉的气温爬升了好几度。这个举措,让全厂80%的职工家庭,拥有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日本电视连续剧《排球女将》、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的《血疑》,香港电视连续剧《霍元甲》、《上海滩》,中国女排五连冠等体育赛事,都是有了这台黑白电视后,看来的。万人空巷这个词,我们的感受要多深就有多深。
妈妈托邻居去南京出差的当儿,花了120块钱,买了一块海鸥牌手表。有时候着急做家务,忘了及时摘下来,沾到水,妈妈心疼半天,在围裙上来回的擦。就这样还不放心,定睛看看指针走不走,又放在耳朵上听了听,脸色松宽下来,转身进了里屋,把海鸥藏在了枕头下。
进入腊月,广播里又通知各家去领猪腿肉。爸爸拿几张报纸垫在肩膀上,嗨哟嗨哟扛回家。妈妈看着地上的大块头,发愁道:这么多,让我怎么处理哦!
工人们的年终奖,人均突破了一千。翻滚在胸腔里的喜悦,升腾到脸上来,都是笑。这个数字传出去,听了没有不眼红耳热的。渴望成为水泥厂职工的人,越来越多。
妈妈给全家人都买了料子,做了新衣服。还特特给我买了一双红色的猪皮棉鞋,里面毛茸茸的,这么暖和,也许我要跟冻疮说再见了。过年吃的炒米糖、花生糖、小炸、麻花、瓜子......妈妈说统统都备得足足的,什么亲戚来拜年,都不怕。
妈妈还赶在年前,坐车跑一趟城市,购置了双通洗衣机。清洁洗换,轻松一老截,妈妈开心得合不拢嘴,说双缸洗衣机比我们家所有的成员加起来,还要贴心。
同时,我们用上了煤气罐,家里不再堆煤球,厨房更干净了一层。
人们给自家孩子准备了足量的花炮。央视春晚还没有诞生的那个年代,职工们以焰火为枪,家家户户、前前后后,窗口就是碉堡射击口,对放庆贺新年。你放我也放,你有我更有,看谁怂先停下来。
除夕夜,深蓝色的天幕下,伴随着人们的欢呼声,五彩的魔术弹,“嗵”、“嗵”、“嗵”的漫天飞,照亮了前后的居民楼,黑夜被装点得五彩缤纷,如梦如幻。从来夜晚千篇一律,没有这么好看过,孩子们久久不愿回屋,谁都不想错过这童话场景般,不想错过也许会突然降临的王子或者公主。
那时,我们还不懂,什么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焰火打造出来的除夕夜,灿若星辰,繁华祥和。不是我有心记住,而是它始终挥之不去。
年轻人们在高高的礼堂上,穿着喇叭裤,跳起了青春迪斯科。兜里有钱之后,人们衣着的颜色,由沉闷转为多彩。姑娘们的穿起了高跟鞋,头上戴着发带,脖子上系着薄如蝉翼的丝巾,衣服都塞进裤腰里,露出纤细的腰肢。
我也18岁了。先有了胸,又有了腰,圆润润露出好看的模样来。无论我穿什么,邻居们都看得眼睛挪不开,盯得我脸都红了也就算了,嘴里还得加一句:这丫头,一天比一天好看!臊得我赶紧陪个笑,跑开了。
我有了一个带锁的抽屉,情书一封一封丢进去 。跟所有黔驴技穷的父母一样,爸爸妈妈会趁我寄宿读书不在家的时候,撬开抽屉锁,偷看我没有带在身边的日记。从日记里,他们获知,有一个成绩优异的小伙子,正热辣辣的瞅着自己周身平淡的闺女。他们也没想到,小伙子后来花了好多年的时间,含辛茹苦的给他们闺女写信,直到把他们的闺女,写进围城里。
所有的这一切,都意味着大幕徐徐,开启青春期。身处其中,我既不知道,自己人生最美好的一个时期已经开始,也不知道珍不珍惜,它都会转瞬即逝。只知道自己的成长,分散了父母的注意力,他们争吵得少了一些,而是集中精力,忙活儿女念好学校,分好单位,奔好前程。
十万字书写计划 (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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