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平安

昨晚半夜的时候啊,我说弟弟,你咳得太严重了,我们去让医生开些感冒药吧,好的,那就去吧,第一家医院,不行啊,血常规不正常,我说怎么会呢,他三个月前的血常规很正常,医生说,我们也不敢确定,抱歉能力不足,你们去下一家医院看看吧。

凌晨两点,第二家医院,医生说,不好意思啊,床位满了,我列个单子给你,这里有全市医院的电话,你逐一联系吧。

凌晨三点,打了无数个电话,哎呀,终于有一家医院,明日可能会有床位,我说,护士啊,我弟弟身体状态很不正常啊,明天床位空出来,请你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啊,我弟弟还太小了,他才十四岁。

凌晨四点,没有一家急诊科接收,硬着头皮去了第三家医院,几番请求,终于有了个急诊医生应诊,她说,百分之九十九确定是急性白血病了,听护士说了,床位就留给你们吧,我说,这样啊,那能不能我们就坐在这里休息,再等三个小时就上班了,因为我弟弟很虚弱,她说不可以,你们不能留下来,必须离开,因为没法接诊。

凌晨五点,顶着黎明之光走在空荡荡的医院门口,弟弟说,姐,我觉得超级累,我快撑不住了,而我对此没有任何办法,我只能说,那你先在路边坐一下,等几分钟车来了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从未想过,我会身后拖着重病的至亲,身前道路一片茫然。从五点到八点,我就坐在小旅馆的床边看着他,未曾敢合眼,我说,老天爷终于也开始嫉妒你了啊,嫉妒我们这么爱着你,嫉妒你这么帅气,可是为什么老天不嫉妒我呢?我健康活到现在,正值花信之年,享受过自由,做过自己喜欢的工作,见过这世界,也被人深爱,为什么它就不嫉妒我呢?你有什么好,不谙世事,成绩又差劲,除了很幽默善良,就没别的了。

一整夜,我未曾掉过一滴眼泪,可直到医生说要做骨穿,会有点痛,我告诉他,没事的,罗杜哥也做过,而且他做完还遇到电梯停电,爬了十几层楼呢,我们大家都笑了,可转身却还是忍不住在病房外泣不成声。

跟爸爸说,没事的,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跟妈妈说,还好,医生说来得及时。

跟弟弟说,生病的人都是被上天选中的人,你看,你这不是要渡劫了吗,别人还没这个机会呢。

可却对自己无话可说了,只愿大家安好。


记于2019年4月10日,我的弟弟被确诊为急性髓性白血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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