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的今天,汪曾祺逝世。
21年过去了,他的作品仍然不停的集结出版,在书店常销,他的人生哲学和文学风格依旧被无数人研究和效仿,更有无数的年轻人喜爱他的书,喜爱他的人。
出名的作家不计其数,可爱的吃货只此一家。
在所有正式的介绍里,汪曾祺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但如果你看过他的书,也许你会有另一种感觉:这个作家居然是个这么可爱的吃货。
先说说汪曾祺可爱的一面。
凡花大都是五瓣,栀子花却是六瓣。山歌云:“栀子花开六瓣头。
栀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处微绿,极香,香气简直有点叫人受不了,我的家乡人说是:“碰鼻子香”。
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
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我散步后坐在爱荷华河边的长椅上抽烟,休息,遐想,构思。
离我不远的长椅上有一个男生一个女生抱着亲吻。他们吻得很长,我都抽了三根烟了,他们还没有完。但是吻得并不热烈,抱得不是很紧,而且女生一边长长地吻着,一边垂着两只脚,前后摇摇,这叫什么接吻?这样的吻简直像是做游戏。
这样完全没有色情、放荡意味的接吻,我还从未见过。
我在这些腊梅珠子花当中嵌了几粒天竹果,我到现在还很得意:那是真很好看的。
我把这些腊梅珠花送给我的祖母,送给大伯母,送给我的继母。她们梳了头,就插戴起来。然后,互相拜年。
我应该当一个工艺美术师的,写什么屁小说!
他什么都画。人物、花卉、翎毛、草虫都画。只是不画山水。他不只是临摹,有时也“创作”。
有一次他画了一个斗方,画一棵芭蕉,一只五彩大公鸡,挂在他的画室里(他的画室是敞开的)。
这张画只能自己画着玩玩,买是不会有人买的,谁家会在家里挂一张“鸡芭图”?
我对异乡人称道高邮鸭蛋,是不大高兴的,好像我们那穷地方就出鸭蛋似的!
不过高邮的咸鸭蛋,确实是好,我走的地方不少,所食鸭蛋多矣,但和我家乡的完全不能相比!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乡咸鸭蛋,我实在瞧不上。
有的同志建议我写写剧团演员,写写他们的心灵美。
我是想写的,但一直还没有写,因为我还没有找到美的心灵。
你看,出口成脏,言语随性,性格率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看完让人忍俊不禁,多可爱的人啊。而这样可爱的一面,也有许多人玩笑的称之为:文学界的泥石流。
除了可爱,汪曾祺还是名副其实的“吃货”。
他爱吃,会吃,更写得妙。他的美食随笔,在吃货读来就是抓心挠肝的折磨,却还迟迟不肯放下,只好带有自虐倾向一般愈看愈饿,愈饿愈看。
写拌萝卜丝:
“小红水萝卜,南方叫‘杨花萝卜’,因为是杨花飘时上市的。洗净,去根须,不可去皮。斜切成薄片,再切为细丝,愈细愈好。加少糖,略腌,即可装盘,轻红嫩白。临吃,浇以三合油(酱油、醋、香油)。”
写高邮鸭蛋:
“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
写昆明的炒鸡蛋:
“炒鸡蛋天下皆有。昆明的炒鸡蛋特泡。一掂翻面,两掂出锅,动锅不动铲。趁热上桌,鲜亮喷香,逗人食欲。”
汪曾祺不仅会吃,还会做。事实证明,一个只会吃不会做的厨子不是一个好作家。
汪曾祺的烹饪手艺在当时文艺圈子中很有名。所以每当有港台作家或者外国汪曾祺研究者来北京采访汪曾祺时,中国文联不安排来宾在宾馆就餐,而是直接让客人在汪曾祺的家中就餐。
一次一个法国客人来采访汪曾祺,汪曾祺为其做了道盐水煮毛豆。那位法国人第一次吃盐水煮毛豆,竟然连毛豆壳都吃了下肚。
美籍华人作家聂华苓到北京访问,汪曾祺在家给安排了家宴。他在《自得其乐》里说:“聂华苓和保罗·安格尔夫妇到北京,在宴请了几次后,不知谁忽发奇想,让我在家里做几个菜招待他们。我做了几道菜,其中一道煮干丝,聂华苓吃得非常惬意,最后连一点汤都端起来喝掉了。”
汪曾祺的一生,几乎经历了自民国以来中国所有的大变革时期,也经历过不少非人的苦难。但对于生活,对于写作,对于文学,始终保持着平静沉着的态度,随遇而安,恬淡自然,光是这份气度,就值得所有人敬佩。
在谈及食物和文化时,他曾说:
“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对食物如此,对文化也应该这样。”
只有尝遍苦辣酸甜,走遍千山万水,亲身去体验和感知,才有对每一件事的发言权,才写得出让人垂涎欲滴的文章,才理得清复杂斑驳的文化脉络。我想,也正是因为他一直抱定着这样的态度,才能将市井间的食物与传统民间文化写的如此精妙传神吧。
斯人已去,此情长存。谨以此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