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童年的记忆

（雨弄风）

  对于童年，记忆不是很深刻。

  老家农村名字是三道沟，屯子约有90到100多户人家，约五百人的常住人口。老家周围有三条水沟，西北沟，西南沟和东北沟，东南方向地势低洼平坦。每年夏天雨季时会有雨水源源不断地从这三条沟顺流留下，小时候偶尔和小朋友在这些沟里面光屁股戏水。妇女们在沟子边洗衣服和浆洗被罩，水很凉。

  屯子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山丘，西北侧的高于东南侧的，地势的原因，记忆中这里从来也没有发生过洪涝。再大的暴雨，也会很快顺流流向东南侧。

  大约我八、九岁时，记得周围的山丘上长满了榆树，枫树和桦树，各种艾蒿，野蒿，中草药，稗草、羊胡子草，以及野花，那时候我最喜欢老家的春天，夏天和秋天，但不喜欢冬天。

  春天来的时候，已经是4月末5月初。童年时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季节，天气一天天地暖和起来，笨重而厚实的棉衣马上就可以脱下，常常兴高采烈地看着这个季节，榆树早已泛绿，柳树毛儿和杨树毛儿漫天飞舞，地上白白的。嫩嫩的榆树钱儿已经可以食用了。大家都争先恐后地爬上树去采摘。哪些很高处的榆树钱儿，无人问津，直到它老了，变成榆树子掉到地下，来年春发出很多嫩芽子。

  而我那个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踏青，山上的草一天一个样子，从星星点点的绿，到一望无际的绿毯，从浅绿色变到深绿色，不足半个月就远山如碧了。毛骨朵花就在这个季节绽放，兰兰的，虽然没有什么香气，但还是愿意采摘一些，这个花朵用水煮了之后，水变成深蓝色，用它画蓝天，很自然；洋火花就像火柴头一样，小小的红红的头，女孩子说闻久了会头疼的，但她们还是一堆堆地采摘着，这花和叶子晒干后泡茶，味道很清香，而且甜丝丝的，也许是一种本草，但那时候没人清楚。还一种叫狼牙榴的野生植物，长得像莲花，只是非常非常小，深绿色，中间有些许的红色斑点，吃起来酸酸甜甜的，是我小时候的最爱之一。“山芒子”是有些辣味的，像野生的大蒜，但它的叶子是圆的，而野生大蒜是扁的。

  山上开得最多最艳丽的是狼毒花，传说是狼尿尿后的地方就会长这种花，没人敢采摘它，老一辈人告诉我们它是有毒的。后来我长大了，自然也没有狼了，但还是随处可见这种本草的。之所以说它是一种本草，是因为我17岁时左手起了一个“疔”，肿的红红的就像被蜜蜂叮了一样，但肿的面积要比蜜蜂叮得大很多，非常痒，后来老家的爷爷推荐用这狼毒的根，捣碎后敷在“疔”的周围，一夜后里面就鼓出很多脓汁，确实很快就好了，得了“疔”，另外一个症状会头疼和呕吐不止的。也许，当时的医疗水平还不足以完全解释和分析其原因。那个时候还听老一辈讲起许多稀奇古怪的病，如“疔”、“疖”、“臭翻”等等。

 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我没有离开过老家。那时候最兴奋的是每年的六、一儿童节，学校组织去放青，就是到距离屯子四、五公里远的山上集体玩耍一天，准备一些礼物，然后将各种礼物的名称写在纸条上，由老师们将纸条藏在树上，石头下等地方，还是比较容易找到的，叫做“捉迷”。绝大数小朋友都能很幸运地得到一些小礼物，铅笔、橡皮和小刀等文具，但我从来也没有找到，因为我的兴趣是采摘山上的野杏子，虽然没有成熟，苦涩的味道，但看到杏子爬满枝头，浅绿色中透着一点暗红，有大拇指甲大小，诱惑无比。如果不装满书包，我是不会罢休的。对杏子的热衷程度一直延续到今天，如果现在去山上看到野杏子，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采摘的，只是数量也许会少很多，拿几个玩玩罢了。每年的这一天，母亲都给我带一张或者两张糖饼的，作为中午的午餐，那个时候我家是没有面包，火腿肠和方便面。我们家最好的就是糖饼了，但有的家庭更好的是饼干、面包，火腿肠的。那时候我看见饼干，远远地闻到它的香气，口水都流出来，每次都成为我姐姐的笑点，她每次都会回家向父母报告我的糗事。

  放暑假的时候，有时候会去山上挖掘中药材，七、八月是最热的季节，但也是本草们最丰富的时候，记得那时候最值钱的是旁风、还有黄芪，桔梗等等，如果季节好加之运气好，一个夏天挖掘的药材，卖到两、三块钱，可以买一双小白鞋的。有时候还和母亲一起去采蘑菇，草蘑，榛蘑、白蘑和鸡腿蘑等等，采摘完毕，经常马上就尝鲜的，记忆中最好吃的蘑菇炸酱，玉米碴子和小米饭是那时我们家主要的饮食，蘑菇炸酱和小米饭是最佳搭陪的，经常可以吃很多碗。吃不完的蘑菇，母亲就用线一个个穿起来，然后挂在外面一点点阴干，为过年的大餐提前准备着。山上的红花菜，黄花菜，野葱和野韭菜、车前草、芥菜、苦菜、红年糕菜、西粘谷，经常是我们家的餐桌上的蘸酱菜。呵呵，父亲、弟弟和我都喜欢，母亲和姐姐就不太喜欢。如果吃不完，这些采摘回来的野菜也会分别晒干的，成为寒冷的冬天里我家餐桌上的美味之一。这个季节，山上偶尔可以找到鸟蛋的，很小，但味道很好的。经常会在山上听到百灵鸟的叫声，还有窝蓝鸟，野鸡。小学三年级时，我家养了一只母山羊，主要是产奶的，我经常和弟弟牵着山羊到山上、田埂边，有时会一边放羊吃草，一边躺在绿绿的野草上，仰望着白云和蓝天，以及更远处的茫茫的远山，如黛的感觉，心中升起无限的憧憬。我想去外面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一无所知。

 秋天来了，满眼的枯草和落叶，这是屯子里的人们最忙碌的时候，收割。各种各样的农作物，大车小辆地拉到生产队的场院里面，1984年前，我们哪里还是大锅饭时代。主要的交通工具是马车，牛车。而我们那时后，经常会在放学后到收过的庄稼地里面捡一些黄豆瓣，玉米粒和土豆，有的时候，如果有瓜地和菜园子，是我们的最爱。香瓜蛋子、黄瓜扭、小茄子，小辣椒，都是我们书包里的最爱。母亲把我们捡回来的蔬菜，洗干净后腌渍成咸菜，或者晒干了。那些捡回来半生不熟的香瓜、西瓜，我们也会囫囵地吞下。

  这个季节对我另一个诱惑，就是当我十三岁以后，每年都会和同龄的小伙伴去蝉厂（距离家七、八公里远）采摘野山榛子，它长得就像扁扁的元宝，拔去那外边硬硬的外皮，才是里面圆圆的榛子，榛子的外壳是黑褐色的，已经成熟。我们贪婪地采摘回来，晒干后留着过年时炒了吃。每次采摘榛子，还可以采摘一些山里面的蔷薇果、山李子和橡子。每次背着一个约有20斤袋子往家走的时候，兴奋之情几乎忘记了饥恶和疲劳，也忘记了潜在的危险，很多次我们都碰见过狐狸，蛇，但从来也没碰到过野狼。

 转眼就是皑皑白雪覆盖的冬天，生产队把粮食按照“按劳分配，人人温饱的原则”分到每一个家庭，除了上学校学习外，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猫在”家里，不敢出门的。偶尔出去堆个雪人，互扔雪团子的。大暴雪的时候，会连续一周以上，家里积雪很深，有时连房门都推不开的。这个时候，偶尔会有山里面的鸟飞到屯子里，艳丽而漂亮，我最喜欢那种被我们命名“火凤凰”的山鸟，火红而艳丽的羽毛，长长的尾巴，美丽的冠子，就像我们小学课本里的凤凰一样。

  而我，大约有2个冬天，迷恋上滚鸟，当时大家都用“黍鸟”作为“鸟釉子”，放在笼子里面，那鸟很小，但叫声很委婉和绵长，把它和鸟笼子（带有特殊机关--一种滚子，可以将意欲取食的鸟滚进笼子里）挂在大树林子里，就会有许多鸟在它的叫声下飞聚过来，贪食的就会被滚进笼子里面，有时候一天可以捕到二十几只，然后把它们去皮、去内脏，冰冻在雪壳子里面，过年的时候可以包饺子吃。或者可以卖出去。而每次出外滚鸟回来，我的“胶皮捂篓”鞋全部湿透的，要放在火炉子旁边拷上一夜的。那时候，家家户户都要生火炉子或者地炉子的，因为天冷。时至今日，也许很多偏远的北方，寒冷的冬季，依旧会有火炉子或者地炉子，唯一的区别，可能现在的高级一些了。

 冬天很漫长，猫冬的男人们会聚在一起玩耍，而妇女们则要忙着蒸粘豆包和腌酸菜的。三九天腊八粥，热气腾腾的食物会让人们感到温暖。矮矮的土房子被厚厚的大雪覆盖着，很寂静和安宁，烟囱里面冒出的屡屡炊烟，象征着生活的节奏。年关将近，有的农家开始杀年猪了，开始请客吃猪肉了，新鲜的猪肉，血肠，还有烩酸菜，是我们小孩子的最爱。我家在那个屯子大约有十几个亲戚，所以杀年猪时我也经常一起去吃猪肉的，那时候感觉猪肉就是美味、极品。那个时候的猪，都是农家的笨猪，没有喂什么特殊的饲料，故尔肉很好吃。接下来是一年中我们小孩子最盼望的，过年，农历的中国新年。

 我家的新年，屋子里面的墙和天棚是每年都要用纸糊一层的，一是新鲜，二是暖和。对联，福字和挂钱也是必不可少的，最常见的印象深刻的，比如：“出入平安”，“五谷丰登”，“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江山福满门”。父亲的毛笔字写得很好，早些时候还给屯子里的人写对联的，后来大家都买对联了。年夜饭和放爆竹，是我们小孩子的期望。我家是1985年才买了一台黑白电视，可以看春晚了。有了春晚，年夜饭的味道不像之前那样质朴了，因为我们长大了，不再单纯了。东北老家是大年初一的早晨七、八点钟才开始走家传户地拜年的，小孩子拜年主要是能得到一点压岁钱或者一些糖果了，穿着最新的衣服。大人们拜年主要是促进邻里乡里乡亲的感情罢了。小时候的年夜饭，我喜欢喝葡萄酒，有时候自己能喝一瓶，当然有时候会喝吐了，有时候会喝醉了，就躺在热炕头上睡一觉，家里人因为我小时候身体不是很好，所以都是任我胡作非为的。

 过了大年初一，之后是破五，初十，十五，二月二，最后正月过去了，人们就开始忙碌着春播春种了，做生意的人也离开家奔赴远方。1984年，老家实行了联产承包单干制，就是屯子里的所有耕田，农机具和牛马等等，统统分给了老百姓，生产队没有了，诺大的场院空空的。农民自己种自己的土地，每年向国家交付一定的粮食、农作物和税费。而我，也是这一年的秋天，考上了离家20公里的重点中学--繁荣公社中学。大部分时间是住校的。之后是100公里之外的县城读重点高中，再之后是3500公里之外的外省读大学。

 童年就这样不知不觉中结束了，而老家，自2001年将父母接进城市里居住后，再也没有回去。大学毕业后工作已有二十五年了，偶尔还会想起当年上山采摘野杏子、野山榛子的场景，好像它离我还是很近的，我好像还能想起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我，稚嫩的脸上洋溢着无邪的笑容，渐渐走来又渐渐模糊了，过往的是岁月的痕迹，那颗未泯的童心，在大儿子八、九岁时我伫立凝思，后来是小儿子的七、八岁时，我还徘徊了许久。与之不同的是，他们都没有生活在那个屯子里面，他们的童年面对的是喧嚣的城市，以及五花八门的电子时代，安卓手机和free-wifi彻底改变了整个世界。我不能用我的童年经历来要求不同时代的孩子们，只是希望无论怎样的童年，都快乐，健康，并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对于老家，也许已经发生很多变化，但确实是无暇顾及的，只能在异国他乡遥祝老家、遥望已逝的童年，青山依旧，绿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