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是空的。

我的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很小的时候还有俄狄浦斯情结，喜欢我妈妈，别人问起来我，总想让我爸妈离婚然后娶了我妈。俄狄浦斯情结真正过去是我开始上小学，我开始识字，每天写作业，以及生病。我记得识字的一大好处就是让我生病输液的时候看电视看得更高效，因为我终于能看懂字幕了。可我当时能明白的电视剧除了西游记之类的只有水浒传，我觉得就像我们小朋友们聚在一起玩一样，晁盖死的时候我觉得错愕，招安的时候我气得大喊大叫，征完方腊我哭了好久。其他的电视剧，人物关系太复杂了，我记不住。我只记得当时看康熙杀鳌拜，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难，我想你丫不是皇帝吗，直接给他拖出去斩了不就得了。还有我一直以为纳兰明珠是个很好的人，我当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得腐败了，我以为是编剧把人名写错了，毕竟叫明珠的可能有很多人。

三年级的时候我开始喜欢上一个女孩，高高瘦瘦的，十分白净。我记得她的辫子全都往后梳，额头上偶尔飞起来的几根头发颜色很浅，看起来又细又软。她的脸稍微有一点点长，但眼睛不长，说不上小，但绝对不大，很有神，喜欢看我。鼻子和嘴都很小，精致得总会让我盯着看半天。夏天的时候我喜欢她穿一个背上会特意露出一个大大的洞的背心，她真白呀，我至今没有见过比我印象里她当时背上更嫩的皮肤。

从那以后的两三年，我每天睡前都会想她很久。可我当时以为女生被男生亲了就会怀孕，是天大的事情。但我欲望里总想和她接近，于是我幻想我被强制带到一个神秘的地方，被一群医术高明的神秘人们做了手术，变成了她，一模一样，触觉，记忆，性情，和她完全一样。身为这个家庭里的一个男孩的我不复存在了，我完全并入了她，这是我能想到最亲密的接触了。可我接着又会想，既然要完全一样，那她的记忆里还能有我的记忆吗？记忆的一点改变会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吗？她可以变化很大但还是她自己，但如果我这样变成了她，即使她可能一点都没变，可她已经不是她了，这之间的区别在哪里？我的一个身份不存在了，我还是我吗？如果我的记忆也不存在了我还怎么能算是我呢？我当时觉得可能我已经是她了，现在正在像我这么思考的人是她而不是我，真正的我应该正在像现在的她一样思考。

现在想想，当时她应该也是喜欢我的，那时候每节课下课她都会来找我玩，我记得她的胳膊和脖子有的时候离我很近。我会被它们的白嫩而感到诧异，觉得眼前的这位女同学简直完美。她有的时候还会坐到我的腿上，当时我胖胖的而她很瘦，我印象里她的大腿骨头特别细，坐上来我特痒痒，但是感觉同时又超级好，憋在心里不敢说。唯一让我感到不开心的是我当时的以为好朋友也喜欢她，而且这位好朋友比我要开放多了，会和同学直接说出来喜欢她，我在一旁就很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小的时候倒是没有学会吃醋的，只是觉得自己懦弱不敢表达，现在想来当时的小朋友之间的暗示已经是十分明显了。

我印象里整个小学的高潮都出自四年级最后的一次去做广播体操。我们从教室跑到操场上，路很近，但是我们都很兴奋，她跑在我前面，想让我快点，就把手向后伸出来想拉我，也就一把拉住了我的手。那是我记事儿之后第一次拉女生的手，我清楚地记得感觉像是全身的汗毛孔都被打通了一样，感觉我的身体像是一团炽热透明的云雾挣扎着想向四处辐射我的热情，我激动得拼命假装镇定。

从那开始的一两个月，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是这个场景，她跑在我前面，向后拉住我的手，但是背景一直在变。我们在梦里这样跑过了我家，青少年宫，大草原，天安门，和从家到学校的路。可我不敢告诉她。我不知道我在犹豫什么，我还太小。那个时候的我在干什么呢，每天晚上都有家有儿女和武林外传看，还有很多季的阳光的快乐生活，很多的神探狄仁杰，和好朋友谈很多神探狄仁杰，和好朋友玩陀螺，玩卡片，溜旱冰，玩滑板，叠纸车在桌子上吹着撞来撞去，秋天等梧桐树落叶后捡树叶比谁捡的叶脉结实，跳皮筋，玩沙包，踢毽子，传几个同学的谣言，传述许多笑话，接老师话茬，偷偷打开电脑玩红警，拿一根绳玩岔交，晚上继续做梦梦到她。梦到我们未来生活在一起，或者梦到我的未来就是她。

这一切的结束开始于六年级。我们都长大了。我的圈子里的人都爱和我整天胡扯不着边际，没有一个人和她熟。那年学校门口的杂志厅开始卖一些奇怪的小说，画风妖艳，里面是一些刚兴起的类似于网络言情的小说。全校的女生都开始看。她高高瘦瘦的，打扮的每天都很漂亮，很早熟吧。经常和班里另一群更早熟的女生混在一起。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说过话了。我的同桌有一次告诉我说在她家偷看她日记说是喜欢我。但我们再也没说过话。好像六年级结束的时候她就有了第一个男朋友，我从来没有见过。最后一次和她说话是我想让她填我的同学录，她说好。她填的很正常。

我上初中之后有一天，我妈说碰见她爸了，打了个照面没说话。我懵然地问我妈怎么会认识她爸。我妈说因为当时家长都看出来我们两个关系很好了也就互相认识了。当时的我仍然觉得一脸茫然。现在想想确实有点惋惜。

后来我去了一家偏文科的初中，男女比小于一比二，我在那里遇见了我的初恋，和第一批在我生命里留下来的人。她去了一个偏理科的初中，学习不太好，我们好像在初二的时候还有qq聊过一次天，从那之后杳无音信。她去了普通的高中，上了省内普通的大学，高考之后见过她发说说带自己的照片。还能看出来小时候的长相，还是挺好看的，但如果她今天从我身边走过，我怕是不会认出来她了。冯唐说男生经历一个前女友就像一个国家经历一个朝代，现在我这把沉沙折戟，无论再怎么磨洗，也不会和前朝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