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下山》阅毕,这几天开始重看李敖的小说《北京法源寺》。初读此书时我还是个刚进大学的愣头青,转眼竟十年过去。去年年底田沁鑫导演的《北京法源寺》在国家话剧院上演,好评如潮。我没机会赴京观剧,不知小说里大篇幅的谈话议论要如何处理得精彩才不至于搞得像贝克特的先锋剧那样充满了令人觉得呆板的对白。心心念念一直想再看遍原著,也算过个瘾。
昨天仅是冲锋舟巡游,今天则有登陆的安排。我向不擅早起,拖到最后一刻翻身起床,最快速度打点好装备,迎着晨曦到了皮特曼岛。虽然还不算踏上南极大陆的土地,但我们的登陆点跟探险家Jean Charcot在1909年登陆皮特曼岛的地方是同一处(船上的历史学家、前英国南极科考队成员Damien先生通过百年前的老照片,对比岩石纹路考证出来的结果),光是这种“印证前人足迹”的感觉,便足够令人激动了。Jean Charcot有幅画像,穿着圆领衬衫戴着贝雷帽,唇上留八字胡,下颌有长须,浓眉深目,确有探险家的坚毅和偏执。
岛上的企鹅与昨日所见之品种不同。根据Jean Charcot的描述,此地本来满是阿德利企鹅,但今日我们看到的,则几乎全属另一种“金图企鹅”,有朱红色的短喙。Damien先生说,目前的气温比当时的平均要高出两度,大概是全球变暖导致的。阿德利企鹅生存必需的海冰减少,便渐渐从这一区域消失了。
登岛后的雪地徒步不是容易的事。厚厚积雪下是不规整的山岩,有高低起伏,走着会突然陷及膝盖深,重心不好控制,大家都走得气急。然而一定没有人觉得累,因为漫山遍野的企鹅实在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对,大企鹅(说大,其实成年金图企鹅也才三四十公分高)站得稳稳当当,不动如石。幼企鹅颜色灰灰的,才到它腰际,紧立在旁,斜倚着依偎进大企鹅怀中,小小的头埋到大企鹅胸口的羽毛里。劲风突袭,两只企鹅被吹晃了身子,都眯起眼睛,靠得更拢,但依然守着石头围堆起的窝,寸步不离。南极夏季的微弱阳光轻轻照在它们背上,仿佛是抚慰。也许企鹅的一辈子,由生到死从无感情这一说,行事全靠刻入基因内的本能,但人看见了这幕,总会有些触动。
下午航至帕鲁湾寻访,见到不少毛色棕黄的食蟹海豹。其实它们不以蟹为生,南极亦没有大到能吃的蟹——它们靠这里盛产的磷虾提供养分。古时水手从船上远远望见它们唇边红红的印记,看起来像在大快朵颐蟹肉,故有此名。海豹皆颇惫懒,冰上岸上或趴或躺,一副与世无争的闲人样,然而有着大狗般的好奇眼神,而且闭口时嘴角有弧线,像微笑。
这几日的游记里都没提婚礼的事,其实HCC小姐与我已和邮轮公司沟通讨论了好几回,定了粗略流程。在南极一切都要看天气,故具体时间不容易定。目前谈的大方向,是上岸做仪式,由我们的俄罗斯籍船长主持及证婚。参加者是我们在船上有缘结识的新朋友们,以及许多、许多、许多的,企鹅。
(文集题图均为本人拍摄。连载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