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的婚事 5

作者:一粒米  中篇小说《大姐的婚事》暂定

七十年代初,镇上的姑娘都赶趟似地想法子进城,哪怕嫁给城里大字不识的大老粗也比嫁在镇上能写会算的强,可是杨家的大姐却是个例外。

大姐初中毕业就进了齿轮厂,刚进厂子第二年厂里的工会干事突然来家里拜访,四邻街坊跟着一起进了院子,母亲慌张到不知所措,领导开门见山说是来提亲的,来厂子里指导工作的工程师喜欢上了大姐,可大姐躲人家像躲定时炸弹似的,干事问母亲有什么意见?母亲看着同样惊讶的四邻愣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

大姐放工回来,照例收拾弟妹的换洗衣服准备去河边浆洗,母亲眼睛一直猫着她的动静,就在大姐伸手打开院门插削的时候,母亲立即丢下手里的锅铲拦着大姐问道:“大丫头,老娘有话问你,今天上午你们厂里的工会干部来家里说是城里的来指导技术的工程师一心要追求你,你从不理会人家,我看这事好,人家还派你的领导来提亲,真是给咱们老杨家涨脸面了!”

“娘,我去把衣服洗了,这门亲事我不能答应!”大姐说完没有任何的表情地推开院门径直走了出去,留下干着急的老娘不知所措,只能嘴里反复念叨,我咋生了这么个强驴子?我咋生了这么个一根劲?我们这个小镇子上才出了几个技术员?咱家啥成份,唉!

不怨杨家母亲叹息,这个家里九个子女,老大哥下放到农村现在二十大几了还没有讨到老婆;老二高中毕业在城里有份工作却又要把工资寄到家里拉扯这一帮弟妹,婚事也是没有着落,说亲的倒是有一些,却因为拿不出像样的财礼一拖再拖;现在眼面前这大姑娘也十九岁了,在镇子上正是说婆家的好年纪,这姑娘处处好,长相端庄,还是初中毕业,写的一手毛笔字就像字帖里印出来的,还懂事顾家,下了班回家就是挽起衣袖干家务,洗衣、做饭、挑水、拖煤无所不能,要不是因为家里的地主成份,怕是门槛要被踏破的。

说起家庭成分这个词,现在的年轻人会很陌生,填表也没有了家庭成分一栏,这个词已经成为历史。但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家庭成分至关重要,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前途命运。在镇子上谈对象,首要的就是门当户对,家庭身份放在首位。

母亲愣在灶台前思来想去,闺女放着这么一个不讲究家庭成份个人条件又好的城里小伙,怕是因为家里弟妹还小,丢不下家里这一摊子事,才不愿意和城里人处对象的。可是家里负担再重,也不能耽搁下去,毕竟城里的工程师只是短时间来镇上指导技术,大姐总是这么不理不睬,人家心一凉回到城里这事就算黄掉了。回头望望镇上人家,自家闺女虽是百里挑一,可是因为地主成份,条件稍好些人家都不来提亲。

学堂放学回来的二妹,一丢下书包就跑来问母亲:“娘啊,听门边上的李婶子说,咱家今天有人来提亲啦?是不是咱大姐被哪家相中啦?我可看见大姐站在河边的柳树下抱着木捶子抹眼泪呢!”

“二丫头,全家就数你机灵,你姐天天和你睡一屋,你有没有发现她是不是有心上人了?要不,怎么这城里的工程师她都看不上呢?”母亲开始打探起二妹这个小机灵的主意。

“娘啊,咱大姐上学的时候就喜欢过她们的班长叫宋长根,可是人家是贫下中农好,上了高中,去年还考到天津的一个大学了,咱姐这叫单相思,现在一准还想着那个长根班长呢!”二妹果真是个小人精,她每天趁大姐干活的时候偷偷地看大姐压在枕头底下的日记。

“唉,也怪咱家成份不好呐,还怪咱家孩子多,当初她一心要供二哥上学,自己书读的好好的,初中一毕业就到工厂做学徒了,要不凭你大姐的成绩,一准能考大学。可话又说回来,那人家都上了大学了,还回得了咱这个小镇子吗?你姐这心里等也是白等啊!”母亲的心情越发的慌乱起来。

“娘,我都说了,是咱姐单相思,就她那个闷葫芦劲能告诉别人自己心里装着人吗?她也就是一个眼界高,一般人看不上,那城里工程师你又没见着,要是缺胳膊少腿呢?就是五肢齐全,也未必能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的长根班长好吧?”二妹的话倒是对母亲有了一些宽慰。

“那娘不担心了,且让她难受一阵子吧,这年轻姑娘怀怀春,心里装个人也是常理,但这门亲事不能就这么说算就算了,街坊四邻都来过家里了,你没见到你五婶子那个羡慕的表情呢!我还是明天去厂里请人家来家里喝个茶,看看小伙人怎样?”母亲自作主张的开始规划起来。

院门被推开,工厂干事一脸笑容的喊着杨家阿姨好,后面有位戴着眼睛拎着一篮罐头和一篮水果穿着崭新的列宁装的男子,杨家妈妈一看来人与打扮便猜出了大概,这男子真心不像毛头小伙子的模样,上下左右四处打量,再保守也要三十上下了。杨家妈妈心里开始打起鼓来,难怪大姑娘不答应,可是人已经请到家里,原先准备的那一套开门见山的开场白怕是不合适了。

还是工厂的干事有眼力,他很快看出杨家妈妈的想法与猜疑,屁股一落堂屋的条凳就说起话来:杨家阿姨啊,这位孟工程师今年整三十了,他高中毕业在农村学大寨做了几年孩子王,后来村里又推荐到工农兵大学,当时学的专业是农业,他喜欢机械,毕业后城里的机械厂边干边学了几年,这才练就了一身硬本事。这人啊,这么一耽搁十来年最好的青春年华就耗去了。

“年轻人干事业,这个是好事,好事!”杨家妈妈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但毕竟这年纪是大了些,整整十岁。

“小孟,你喝水,阿姨今天请你来就是让你摸摸门,我家姑娘性子内向不爱讲话,你们可以先当个普通朋友处处看。还有一条讲在前面,咱家是地主成份我要告诉你,你们城里人如果不讲究,阿姨欢迎你以后有空到家里坐坐。”杨家妈妈心里一套,嘴上一套,客气的话总是要说的,还有厂子里的领导,起码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阿姨,我来镇上指导机械有一段日子了,我就喜欢你家杨萍的文静,您说的家庭成份,我家里不讲究,只要您不反对,我有空就来家里,我能挑水也能陪你说说话。”毕竟是念过书的大学生,讲起来话来就是好听,杨家阿姨原本在意的年龄,因为这段话却有了新的理解,年龄大就会疼人。

杨家来了新姑爷,就是一杯茶的功夫,整条巷子都传开了,放学归来的小弟小妹们没到家门,就听见邻居们说:“快回家看看,你家新姑爷上门,可是拎了礼的。”四个弟弟看到桌上放的桔子罐头和十个大苹果激动的不行,年纪最小的老弟抱着苹果篮把整个身子都扑了上去,“姐,你说这苹果怎么这么好闻呢?还有这桔子罐头,我还没吃过呢!”

“老弟,老娘没发话呢,这桌上东西咱不能动。”五弟倒是懂事,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对二妹说:“看好老弟,这桌上东西可不能少了。”

二妹生怕老弟不听话,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桌上的东西,其实,她也没吃过水果罐头,那苹果又大又红和后院老李家结的青果子真是两个模样,可是母亲说过,没有得到她的同意,不能随便吃任何东西,先前就有邻镇的孩子吃了没有大人同意的糖果,中毒的事件。可是老弟毕竟小,还没到了上小学的同纪,成天跟着上学的哥哥做陪读,眼看着老弟的嘴巴已经快要靠到苹果皮上了。

“娘,娘,你快进屋啥,你再不来,我可看不住老弟了,到时候罐头和苹果没了,可不能打我噢!娘,娘,老娘!”这二妹一边看着老弟,一边扯着嗓门喊母亲。

“叫,叫,成天就知道叫唤!不是你们这些不省心的讨债鬼,你姐能不理人家?虽说年龄大了点,可你姐要是嫁到城里多好!你们的二哥也在城里呢。”杨家妈妈一边喃喃着一边从厨屋里慢慢走出来,看到老弟已经扑到苹果上的嘴角,居然一点不恼,还挑出一个最大的对二妹说:“拿去洗了吧,给老弟大点,你们也尝尝。这罐头留给你老外婆。”

“啥,老娘啊,咱姐可没点头,你可不能搞家长作风啊!”二妹已经十四岁了,听到老娘的自言自语和对他们的教训,立即明白过来,她把苹果切成四份给了家里四个男娃。

“苹子啊,来,老娘今天和你好好说说话。”晚饭刚过,大姐手里的家务也干的只剩下地面没有扫了,老娘一改往日的粗暴,说话也和风细雨起来。大姐一边搓着手,一边坐到老娘的身边。

“老娘今天见到小孟了,这年龄也问清楚了,大了你十岁,开始我也觉得大了一些,可是人家开口说的一番话真是字字在理,没有成份的偏见,也不像毛头小伙子没轻没重的,老娘想你和人家好好处处,哪怕就当普通的男女朋友,你点个头好啊?”

“老娘啊,人你也见到了,知道的是三十,不知道的都以为是四十,他毕竟是城

里人,我也不想嫁那么远。”大姐听出老娘的态度是想拉合的意思,平日里的闷葫芦也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丫头,你懂事顾家里,娘晓得。可是总不能因为这些,影响你的幸福。你也知道咱家成份不好,多受人排挤,你二哥要不是成份也是能上大学的,还有你大哥如果不是成份,我们城镇定量户口的人家怎么会下放到农村呢?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这么机会,你可以进城,你二哥也在城里,多好!”杨家妈妈拦着大姐的手恨不得把心剥出来给她看才好。

“娘啊,家里弟妹真的太小了,我嫁到城里万万不能。还有,咱爹的事情镇上人都知道,你告诉小孟了吗?”

“你爹的事情我也不打算瞒着,就想着你能理解妈妈的心里,想你嫁的好些,不是妈妈眼界高,而是妈妈真希望你能嫁个好的人家。”

“妈,咱们在镇上待的好好的,干嘛非要进城呢?咱家的的情况不比旁人家,人家嫁出去能也无牵挂,你这个身子骨能挑起这六个弟妹的淘气吗?”

母女间的谈话变成甲乙双方的争辩,母亲希望女儿能够放下家里的一摊事,安心的和小孟工程师相处下去,可是大姐却希望母亲能从家庭出发,还有父亲的事情多重考虑,不要再勉强她为了进城而去和自己并不喜欢的人相处。

回到房里,大姐心情异常沉重地坐在床边上发呆,她的脑海里混乱的出现父亲当年离家时的情景、淘气的老弟每天拖着鼻涕满巷子乱跑母亲急的追不上的情景、还有长根去年暑期回来向她告别时说的那番话,

“杨萍,如果这个世界只有我们这一个镇子,那么我就会义无反顾的回来,因为这里有我最牵挂;可是世界那么大,作为家里的唯一考上高中,又考上大学的男孩子我知道这辈子我再也回不去了。”

这些话像是离别,又像是想要含糊着表达什么却始终没有明确的说清楚……

“1971年6月15日  周

母亲终于为了我的婚事认真了,无论我怎样的拒绝与抗争,她似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第一次感觉到和母亲是天平的两端。

自从父亲出事后,家里的担子都是两个哥哥帮着扛,可他们为了家里至今都没有婚娶,尤其是大哥,一个人在农村,吃的粮食都是被老鼠咬过的,两只手都磨的茧子。城里来的孟工程师就比大哥哥命运好,因为有城里人的身份和工程师的技术,都三十了还有选择年轻女孩的权利。我并不反感城里的人,更不反感有技术的人,只是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万水千山。

曾经一起长大的长青哥都对我说回不去了,他想表达什么呢?各种感慨吧?对我而言,其实就是我们俩从此是两个世界,我只会在原地不动,而他去越走越远,越飞越高,直到我们之间只剩下童年的回忆。注定的万水千山,便是永远追赶不上的步伐。

也许当初考上高中,我应该听娘的话,再辛苦也要把书读下去,可是家里出事了,我能看着年纪一把的老娘一个人苦苦的支撑吗?一个人怎么可以经历住时时刻刻的良心的拷问?

这一年来,大姐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写不太长,也不会天天写,心里有话了没处说才会把压在枕头下面的笔记本拿出来写几笔,说起这本粉色的塑料封面的笔记本还是去年夏天长根送给她的唯一礼物。对于长根的感情她从来没有表明过,有些印记越是刻意的压抑越是泛滥成灾,她每天去工厂的那一条老街是他们曾经手拉着从小到大上学的路。

当时镇上能考上高中的女孩子凤毛鳞角,老师来家里做工作,母亲甚至绝食,但大姐认定了的事情就是不再愿意走回头的路。

16岁的初中毕业生,就进了齿轮厂做学徒,她在磨砂车间里跟着师傅后面并不出色,人小又瘦,大家都把她当孩子看。一次偶然的机会,机会车间主任发现了大姐写的毛笔字很漂亮就把大姐推荐到厂里的工会,人自然还有车间里工作,只是工会出黑板报或者有些抄抄写写的任务便把大姐从车间里抽过去。一来二去间,工厂里的工人们成群结队下班走出厂子的时间经常看见大姐甩着两条长小辫站在厂门口的大黑板抄写语录。

经过几年间的成长,虽然生活异常的辛苦,但大姐出落得文静秀美,每回她站在厂门口抄写,都会围上一群人在那里评头论足,大家都好奇的问:这个漂亮水灵的小姑娘哪来的?怎么工厂里能有这么有才华的女工?追求大姐的人越来越多,但她从来都是干完工作就回家。老娘也发过话:“咱家的姑娘不能因为家庭成份就将就着生活,那些不学无术的浮躁人不能嫁,要处对象也得先过老娘这一关。”

对于大姐,老娘真是一百个放心,这个世界没有比这闺女更懂事,更愿意为家庭、为自己的弟妹们牺牲自己的了,老娘从来舍不得对大姐大声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的闺女心气高,都是这个家拖累了原本是个读书料的好孩子。大姐从小做事就认真,性格安静,上学第一天铅笔子拿到手里的时候,一撇一捺都是照着书里的样子认真的仿写,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就让她抄板书,一路到初中她的字、她的成绩都是出了名的优秀。很自然,这个孟工程师一到镇上对就大姐仰慕万分,也是大姐着实的优秀。

又是一个清晨,大姐起床给弟妹们做好早饭,吆喝这一帮小家伙们赶紧吃了去上学,已经上初中的五弟和四弟已经天没亮就出门了,只有二妹和六弟还有老弟还在磨蹭,二妹是女孩子每天打理长小辫总要花些功夫,小姑娘要学姐姐的样子,就是舍不得剪短些,老弟没精打采的趴在桌上不地区碰碗筷,大姐就拎着老弟的小脑袋说:“咱了?大姐做的早饭没有老娘的好吃吗?”

“大姐,昨天的苹果还没吃完呢?那苹果就在咱娘那五斗柜上面呢,咱家老鼠多,我昨天一夜没睡好,就担心全被老鼠偷吃了!”老弟才上二年级,在他的脑海里吃永远是第一位的,他不像其他的哥哥们挨过饿,等他出生的时候二哥正好参加工作,老娘虽然没有了奶水,却是二哥省吃俭用的从城时带回乳儿膏把这小子喂得壮壮实实的。

“老弟,昨天你还没吃够吗?一个大苹果我切了四份,我和娘没有,三个哥哥又都没吃,全下你一人肚子里了,还想着剩下的呢!还不快把稀饭喝了跟我去上学!等明年我上了初中,就没有带着你上学了。”二妹其实是全家里最喜欢老弟的,老弟没上学时,都是跟着她去学校,老师知道家里的情况,老弟成了学校里年纪最小的“插班生”,二姐上课,他就坐在二姐的桌子底子玩,这也就是镇上,很多人家的女孩子都不上学,就为了带家里的小弟弟们。

看着两孩子谈着苹果,大姐悄悄走到老娘的屋里,她知道老娘早就醒了,只是为了昨晚的谈话心里不痛快,就想让大姐主动找她,可是大姐便不。她从五斗柜上的那篮苹果拿了两个出来,一个塞进了老弟的书包里,一个塞进了二妹的书包,看着弟妹迅速的拿了苹果都会声的笑而不语,大姐就说:“还剩下七个呢,等晚上回来,家里每人一个,我和娘也分,你们哪个表现了,我的那个就奖给他。老弟,你可要表现最好噢!”

这话一落,老弟乖乖地喝起稀饭来,嘴巴塞的满满的来不及咽下肚,这个时候老娘依旧没有从屋里出来,大姐知道娘心里想什么,毕竟是自己的妈,再不喊她,两个人去做工都要迟到了。

“娘啊,早饭都做好了,弟弟妹妹们也都上学去了,我快起吧,我这不走快要迟到了,中午的饭等我回来做主,那脏衣服等我回来去河边洗,你都放在那里啊。”说完,大姐真的拎起手袋出门去厂里。

听到门挞的合拢声,杨家妈妈连忙起身,看着家里被大姐打扫的千尘不染心里总是说不出的喜欢这个闺女,心里装着再大的委屈和难处都不会丢下家里的一摊子事,她总是第一个起床,和自己抢着做家务,水缸里的水差一点中午不吃饭都要先挑满,特别是老弟的衣服最脏,老娘总说,男孩子淘气由他脏着去,那镇子上的男子就不都是拖是鼻涕脏兮兮的吗?可这大姐就不,她说:“要我这个做大姐的干什么,就是要给弟弟妹妹洗洗干净,不能让人家笑话。再说了,老弟天天跟着二妹在学校里,穿清爽点也招人喜欢啊!”所以,这淘气的小弟无论怎样每天出门的时候都是干净整洁的,至于到家的模样是另当别论了。

1973年的初春,过完春节又长了一岁的大姐已经22岁了,在当时的小镇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姑娘,自从和孟工程师的事情告吹后,母亲一直打不起精神,除了家里的日常再也不和大姐谈婚事,家中的孩子们:二妹已经升入初中,这个家里的“二尖子”学习很努力,三弟、四弟初中毕业去了工厂做学徒,五弟说自己脑子笨从小喜欢和稀泥就学了个泥瓦匠,六弟顺利的考进高中,最淘气的老弟也进小学上一年级了。只是,大哥和二哥的婚事一直没有进展。

前院的寿徐奶奶过六十大寿,母亲就随了份子带大姐和小弟同往,寿徐奶奶膝下无儿无女,一直对大姐喜爱有加,她喜欢叫大姐“大姑娘”,一见大姐也来吃寿宴她高兴的很,一把拉着大姐按坐在了一个陌生男子的身旁,一张条凳上坐住彼此陌生的人,大姐略显尴尬,脸噌一下就红了大半边,寿徐奶奶立即打圆场道:“大姑娘啊,这个是我在中学教物理的侄子叫徐锦海,以前一直在乡下教书,因为教的好,现在调到镇上了,这里的人他一个不认识,你们都是年轻人,就坐一块随便说说话吧!”大姐这才安心地坐了下来,席间小弟不停地跑来跑去,要这要那,大姐总是一边忙着满足他,一边红着脸感到有些难为情,因为小弟的淘气,她甚至没有认真看过徐老师的正面。

吃完寿宴回来,大姐就对母亲说:“以后家里家边的随份子,你就带小弟去吧,菜还没上来,他就从厨房里跑出来报菜名,菜一端上席两只手来及的抓,搞的我在桌上头都不好意思抬,好不容易捱到散席。”

“我们顺了份子,带小弟来有什么不行呢?你看看哪张桌子不是菜一上来就被家家带的孩子抢光了,大人要吃什么,不就是为了给小孩子解个馋吗?我还看到前面那条巷子瘸腿裁缝的婆娘带了一个塘瓷碗过来,自己吃了还不算,那个肉圆子厨子都是数好了的,一人三个,她自己吃了一个还装了三个带回去,你说像不像话。不是你老弟在,我还抢不过她呢。”母亲说了席间的抢食,让大姐又好气又想笑的说道:“反正以后这邻居家边的人情我是不参加了,你一定要带老弟弟就把二妹叫过来。”

“就你清高,就你讲面子,咱家“二尖子”不学习啊,我还想家里出个女大学生呢。你是被耽误了,不然真是块读书的料。”话峰一转,母亲的语气瞬间低了八度,看大姐的眼神一脸的温暖。母女俩边走边谈,这已经是很久没有出现的画面。

晚上,家里是一派宁静的画面,一家人早早的关了院门,两盏洋油灯下二妹带着老弟一起学习,大姐坐在小弟的这一边边读着题目边织着毛衣,母亲坐在二妹的这一边纳着鞋底,六弟上了高中就一直住学校里,几个弟弟都去工厂里住了,这个时候,院门传来了敲门的声音,会是谁呢?大姐立即放下手里的线团去开门,门一开,是寿徐奶奶。

“寿徐奶奶,天都黑了,你怎么来家里了?”大姐知道寿徐奶奶是镇上出了名的三寸金莲,平常白天也很少走路,这么晚感到有些意外。

“大姑娘啊,中午没吃饱吧,就看见你低着头不晓得动筷子,这个馒头和粽子是我粮家的大哥大嫂蒸的,我留了几个给你们送来,上锅里蒸一下就能吃。”寿徐奶奶说着话便推着门进来了。大姐虽然少语,但却很敏感,她立即预感到寿徐奶奶不仅仅是来送吃食的,一定是要和母亲谈论些什么,而且是和自己有关的。大姐继续坐在小弟身边织毛衣,看上去和先前没有两样的画面,但心乱了,才织了两行就漏了两针,只好拆到漏针的地方重新织起。

母亲屋子里的洋油灯点亮了,寿徐奶奶笑成一朵花似的拉着杨家妈妈的手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知道,知道,虽然是一条街上住着,你都几年不来家里了,而且天又这么晚,知道你有话要说呢!”妈妈拉着寿徐奶奶一起做到床边上。

“中午大姑娘旁边的小伙子你看到啦?”看到杨家妈妈点着点,寿徐奶奶接着说道:“我这个侄子是个老师,以前在乡下教书我也不想牵这个线,咱们这个大姑娘眼光高,自己条件也好,我是看在眼里,喜欢在心里,巴不得她嫁到城里去才好。现在我这个侄子调到镇上中学了,我看大姑娘到现在还没有正式的和谁处过对象,就想拉扯拉扯,这个侄子虽然是个教书先生,但好歹也是个文化人,性格和大姑娘一样急不起来,好着呢。你看看,我这个想法行不行呢?”

“姑娘大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是个愁。这个大姑娘现在就是我心里一块病,前年为那个城里的工程师母女干了一仗,这不都快两年过去了,我都没有在她面前提一回这嫁人的事情,现在家里条件也比前两年好了,几个弟弟都使上力了,就是三个孩子念书,老六还住校,我巴不得这个大姑娘赶快找个好婆家呢!”杨家妈妈终于吐出了憋在心里两年的话。

“有这话就成!我这小脚老太太也没白走这么晚的小巷子,我那侄子个子不高,也瘦了些,都是一个人在乡下教书太辛苦了,以后就让他主动点,经常到你家里来走动走动。”寿徐奶奶高兴的不得了,两个女人为了共同的目的,心里都是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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