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想到,昨晚我一开口,明欢就果断地支持我。
明欢今年三十五岁,比我大四岁,在鹏城小学综合部门工作,父母是当地村民。
大约半年前,明欢跟我谈起他尴尬的年龄,是公司裁员的分水岭。大多数淘汰员工都是以这个年龄为分段的。不够年轻有活力,又不够成为中梁砥柱。在单位里处于一个不上下不下的位置,很难受。他说在职业上,想动一动。
这些年,明欢从大学毕业基层做起,到了第五年,被提拔为办公室副职,自此,便一直是这个职位。单位里年龄大的老员工多,明欢作为少有的年轻人,承担了大量事务性工作,为此,没有少加班。明欢平日里不回家,周末回聊城一趟,那些不回家的日子,他几乎在办公室度过,把自己的青春贡献给集体,他无怨无悔。
前几天,我听明欢说起,单位里来了一个年轻人,研究生学历,刚到单位就担任了办公室副主任的职务,明欢说他再看看自己的职位,心中不乏落寞。他也提到自己不能经常照顾家庭,感到很愧疚。
在收到我昨天晚上发的信息以后,我的诉求和明欢的困惑想是达成了一种默契,立即激发了明欢对未来家庭和工作规划的思考,他一定想立刻回到妻子身边,陪伴我们——他的妻子和女儿。
于是我们几乎达成了一致,以聊城为中心规划发展。
周五晚上,明欢下班来到聊城,一家人吃过晚饭以后,我提出要和明欢到小区楼下走走,母亲紧张地说,“你们去做什么,要我跟你们一起去吗?”
“不用,我们就在小区里散散步。”我边说边拉着明欢往门外走,生怕母亲跟了上来,但凡我不明确说出自己的意思,她一定会跟着我。
小区里,路灯柔和地照着黑色的道路,光线不强,模糊地给人们示意着道路的方向。
夜,静静的,透着一丝宁静,难能可贵的宁静。
我挽着明欢,“前几天我说我们一定要住在一起,没想到你马上就同意了,那天我是在很生气的时候提出的想法。你知道吗,当时我感到一刻也等不及了,就想搬出去。小孩上幼儿园大班,眼看着就要上小学了,看着她一天天长大,身上却满是外婆娇惯出来的坏毛病,吃零食、晚睡觉、被喂饭、脾气大、胆子小等等,看着这些,我这个当妈的心里难受,彷佛看到一个被摧残的孩子,感到脑袋就要爆炸。”
“都怪我,我上班地方太远,不能照顾到你和孩子。你消消气,老年人带小孩是帮我们,我们不能苛责他们。”明欢说。
我甩开挽着他的手,“孩子的习惯非常关键,一个习惯不好的小孩,上了小学之后适应规则会非常困难,我已经听到很多家长说习惯对小孩的学习多么地重要,以她现在的状态,肯定会影响到她之后的学习和生活以及她的自信心,然后恶性循环。这绝不是危言耸听,这不是消消气、忍一忍能解决的事。我的思想却不能影响到孩子,这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很煎熬。”
“你忍一忍,我们慢慢解决,等有条件了,我们重新买一套房子,作为我们自己的家。”他安慰我说。
“之前的我们,想着等条件成熟了换一个大房子,这样就可以和母亲分开来住,可是,买房哪里这么容易,连买房名额都没有,也缺少再买房的钱,买房并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自己带小孩这件事,再也不能再拖了……”
“确实,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拖了很久了。也许,真的要解决这个问题了。”
“你真的也是这样想的吗?”
“那当然了,这些年我们两个各在一方,虽然我们名下有两套房子,但总感觉没有一个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家。我那房子本是我俩的,可是你和孩子都在聊城,很少回去,你这房子就不提了,每次我上这里来,总感觉不自在,就像是,就像是一个媳妇,这感觉你懂吗。所以你说要在一起,我很理解你,就是要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家。”
“这几年,你在你的家过,我在我的家过,我们都很独立,并不天天粘着对方,可是现在孩子渐渐大了,她需要更多来自父母的陪伴,老人帮我们带孩子,始终有很多弊端。我们得自己带孩子。”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我理解你。”
我接着又说,“光理解还不行,我需要你的行动。你看,你平时一周才回来一次,我白天也要上班,很难腾出精力来好好照顾小孩,如此我就还是需要母亲帮忙,只要我需要母亲帮忙,我就一天也离不开她,我就得继续住在那里,我和她就会因为养育的问题深陷矛盾的漩涡之中,无法自拔。我们最缺的是时间呀,我陪小孩的时候,和你陪小孩的时间。你哪怕每天回来一个晚上,回来以后只睡个觉,效果和意义都是极不一样的。孩子能感受到家里有爸爸这个角色的存在,知道一个三口之家的成员是爸爸、妈妈和孩子,而不是孩子、妈妈和外婆,孩子知道爸爸每天要工作,所以不能经常陪她,但是爸爸一定会回家。”
明欢沉思了几秒,坚定地说,“我决定,我回来。你和孩子都在聊城,我就以聊城为主。我们一起照顾小孩。”
当我们认清了自己带小孩是当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们开始一一解决哪些所谓的困难。
没有房子,我们租房子,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租房虽然会增加开销,但是好处是明显的,一是这是实现和母亲分开住的最快方法,实现我独立的心愿。二是我们带小孩将不再受到我妈的干扰,可以更多更好陪伴孩子,培养孩子良好的生活习惯和学习习惯,同时也为上小学打好基础。三是可以解放我妈,带孩子是一件辛苦的事,不能都让她来帮我们,让她有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她可以有机会试着和自己独处,把精力投入到更多自己喜欢的事物上。
明欢牵起我的手,我们在夜里走了一会儿,这一次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和他都知道,如果他每天下班从鹏城回来,这意味着每天在交通上会花费四个小时的时间,同时也会增加一笔开销,但我们都认为当前自己照顾小孩是重中之重的事,有了这么个目标,那些所谓的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
不知不觉,我们围着小区走了十圈,这一次散步,我和明欢达成了思想上的统一,租房,自己照顾小孩。
回到家里,我看到洋洋正在哭泣。
一旁的母亲显得有些烦躁,更不愿意听见哭声,她大声对孩子喊。“你别哭!别哭!”
洋洋听到外婆大声对她喊,吓得哭得更大声。
“我倒数三声!你马上闭嘴。三……二……”她拉长了声音,表情严肃极了。
洋洋吓得赶紧闭上了嘴,开始不停地抽泣,胸口因为憋着哭而使劲起伏着。
我赶紧跨步上前小声跟母亲说,“妈,小孩哭是很正常的,你可以让她哭一会儿。”
“她和其他的小孩不一样,她一哭就急,你看她急的那个样子,哭起来好造孽啊。不能让她哭。”
“妈,有时是你有点着急,把这种紧张的情绪带给孩子了。”
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母亲本质上是爱孩子的,可我担心她把自己粗暴的不良情绪传递给孩子,给孩子性格带来影响。洋洋并无和其他小孩有什么不一样,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受了惊吓当然会哭。
妈妈的声音立马提高了20个分贝,“你的意思是我没把你的孩子带好了?我每天辛辛苦苦难道还会害你的孩儿不成。她是我从小带着的,我还不了解她是什么样吗?你说我不会带,我还不是把你带大了,没人说我把你带的不好。越来越不懂事了,你看你是读书读呆了,自己学历高,连起码的孝顺都不知道。”母亲嘴里嘟囔个不停,漫无边际地说着。
“你要是能带你就去带,别让我带。”母亲接着说。
我沉默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对我总是恶语相向。有时,她给我一种感觉,她怕我带孩子,像是和我抢着带孩子。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过,我瞬间觉得自己狭隘,有种愧疚的感觉,这样评价母亲对她甚是不公平,这几年她带孩子,算是尽心尽力。
好在经过我和明欢的深聊,他决定到聊城来,他每天回来的话,我就有信心照顾孩子。这个决定像定海神针一样,稳住我的焦虑,因教育理念不一致而引发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