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知道是受父亲的影响还是幼年时学业压力的逼迫,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喜欢读诗。以至于到现在,很多诗句都印在心里。而那些幼年时读诗背诗的苦涩时光,现如今也成了我的一笔财富。
年少时,有诗句的陪伴,好像可以一个人躲起来,在河边,小堤上,树林里,小角落,不再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
【2】
春季,静坐在小溪口,默念着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亦或是踱步在杨柳岸边诵读王之涣的《凉州词二首之其一》: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一路念着、唱着,仿佛可以一个人独自行走至天涯海角。
夏季,黄昏时分,朝霞染红了半个天空,骑着单车到处溜达。来到公园池塘边,看着水中的荷花,想起王昌龄的《采莲曲》: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抑或晚上行走在河岸,面对杨柳岸,残月照印下,苏轼那首《菩萨蛮·回文夏闺怨》:柳庭风静人眠昼,昼眠人静风庭柳。
到了秋天,在日暮西山,残阳似火的傍晚,总会想起刘彻的《秋风辞》: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也会有恰如王昌龄写《塞下曲四首》的怅然时刻: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
冬季,即使窝在被窝里,也不会忘记中学时在墙上贴的小词条,杜甫《绝句》里的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以及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例如此类的诗句,伴我度过了整整六年的中学时光。
不知不觉,后知后觉中,时光就这样悄悄溜走了。
【3】
年少时,也有过一些一起读诗写诗的小同学,到现在还能记得有些人的名字,也还记得那些青涩的面容,笑容腼腆。读自己写的诗,有一些悸动,更像是害羞,也似乎是狂妄。
小时候顽皮,一伙儿童偷挖地瓜,被老农民发现了手持长竹竿追出来。他一路追一路骂,口干舌燥,追到了我家里,告了状。父亲在向老爷爷赔不是之后,板着脸让我跪下,一跪就是个把小时。然后让我坐起来,要我背一首唐诗——《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作为惩罚。在背到“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之时,我好像忽然读懂了杜甫。
我们都曾是杜甫诗里欺负老伯的“南村群童欺”。在诗句中长大,懂得了领悟和反省,懂得敬重一句诗,更懂得在诗里尊重生命。
【4】
现如今,我们星散各地,也都逐渐了无音讯,心里有惆怅唏嘘:不知道他们在人生旅途中,是否也会想起我,是否还会狂放又寂寞地跟自己说: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但我始终相信,我们这伙人在诗里,可以在世界各地流浪,可以在任何陌生的地方醒来,大梦醒来,或是大哭醒来。漫天星辰,可以和千年前流浪的诗人一般,醒来时随口一句:“今宵酒醒何处?”无论大梦还是大哭,仿佛只要还能在诗句里醒来,这一切,又都有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