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了童年
我飞快地吃着母亲做的汤面,虽然碗中面条里飘着红油花,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可是我心里还惦记着另一件更有意义的事。
我把碗里最后一口汤倒进嘴,抬起左手的衣袖在嘴角擦一下,又用右手的衣袖也照这样转圈摸过,抬头看见大人们都在吃饭就站起来走到水缸边,拿铁水瓢舀起水咕咕地喝了几大口,又迈着小步挪到门前一晃就蹿出堂屋,向着公路对面跑去。
在我家门前有一条公路横穿而过,路的另一边是人工种的榆树林,穿过树林我踏上一堆黄土,这里就是我惦记的地方。这个土堆是我午饭前在院门口看见几个大人从四匹马拉的车上卸下来的。
绕着土堆转了几圈停在一面坡陡的地方,用鞋底踩出一个硬面来保护我的工程不会出意外。我找来一根一尺多长前头有叉的树枝向里挖,待挖出一个圆洞时再用手掏出里面的土,先向深里挖,大人们也是这样挖的。想起前天到最好的伙伴军军家,他偷偷带我到他家挖的地洞里去玩,他让我別告诉外人并说只有我知道他家的地洞在那。
而我却认为这已经不算秘密了因为许多人家都挖了防空洞,要防着苏修打过来时象电影里那样隐藏,还要做干粮吃。想到这里我就对家里大人不满意起来。
为什么我家不挖地洞干粮也不做?要打仗时姐姐、哥哥还有我往那藏呢,没有吃的饿肚子时咋办?
我吃过小伙伴们从家里偷拿出来的干粮,觉的就是馍馍切成片做的,拿在手里感到很硬,放到嘴里只能咬下一小块干杂杂的咽不下去,在嘴里含过来含过去软了再吞下,不过这样总比没有吃的强吧。我有次向大人们提了地洞干粮的事,可没人理我。
“壮壮你在挖地洞”正想着干粮的事听到有人说话,扭头看见军军手里端着饭碗站在后边说话,我撒开手里的土坐在地洞旁问他“军军你们家的干粮是怎么做的,你告诉我,我不向别人说” 。
“嗯 、就是用馍馍切成片晒干就行了”军军蹲下靠近我耳边小声说到“这是秘密不能让坏人知道”接着他又说“壮壮你上不上学,我妈妈说了过完夏天就送我去学校”。
听道上学我心里开始紧张,站起身子朝学校的方向看,我去过那里,就在我家北面。穿过公路和榆树林再走过一片空地就是学校载的杨树林,树林中间有一道用石头桥,桥上铺着黄土,过了石桥是学校的操场,操场北边盖了一排土块房。在学生上课的时候,我同小伙伴们向教室看过,经常看见老师用木棍敲学生的脑袋,当转身看向我们,小伙伴们就一哄而散地跑掉。
我还听说有个女老师专撕学生的耳朵,用手掐胳膊。去年我看见比我大一岁的安安被他妈妈揍的样子,嗷嗷地叫着又蹦又跳,就是因为年龄到了,学校要收他上学,他不去学校偷偷跑掉后让他妈给捉住好惨啊,反正我觉的学校不是个好玩的地方,而且还差半岁不到年龄。
“我不上学也不会去学校玩了”我对军军肯定地说着,看见他端起碗仰着脖把不多的洋汙糊糊都倒进嘴里,发出吱吱的声音,他好像没听见我说的话,叭叽叭叽几口咽下后说等一会再来,就走了。我知道他没吃饱还要再来碗,他家八口人,吃饭要抓紧时间。
军军走后我没有心思继续挖洞,便放弃想了一中午挖个最好的防空洞的计划,本来是想等别的小伙伴发现这个土堆时,我好炫耀一下自已,可上学这件事让我心里发慌。
我闷闷不乐地回到家,爸爸去上班,姐姐和哥哥也上学去了,家里只有妈妈坐在床边纳鞋底,手里的锥子和那穿来穿去的线也不象往常那样神奇,引的我一会去拿锥子一会又拽线,惹的妈妈把我轰走才能安心做活。
妈妈看见我悄悄的站在那里也不说话有点奇怪,便下床走到我身边拍去我衣服和裤子上沾的黄土,拉着我到脸盆架边用盆里的清水洗去手上的泥土,又用毛巾擦去头发和脸上的灰尘。我顺从妈妈的摆布,没有象以前那样不舒服的挣扎。
我靠在妈妈的腿边看她继续纳鞋底,锥子在妈妈手里灵活地拿起又放下,拿起时厚厚的鞋底被穿个小眼,放下时一根白色的线用针引过小眼用顶针推着从另一边拽出拉紧,形成一个小疙瘩头。与妈妈专心地做活相反,我在她腿边熬不住便扭来扭去弄出动静,嘴里也发出哼哼叽叽的声音,我看着妈妈的脸发现她在偷笑,立即我的胆子便大了。
“妈妈我才五岁半明年才上学是不是”我终于说出心里的想法“我还小学校不收的”我又肯定一句。我歪着头腻在妈妈的腿边,妈妈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天啊!我终于放心了,我的情绪又兴奋起来,在地上蹦了两下想起了中午的计划,便象风一般又蹿出屋门,“妈、我在土堆挖洞去了”这句话飘向屋内后,我便来到那个大土堆旁,这时已经有好几个小伙伴在哪里掏洞,幸好我的土洞还在,我又投入计划中繁忙起来。
进入七月天气热了起来,这时一件事情引起我的好奇,听伙伴们说有人剃了光头。光头都是电影里坏蛋才有的,难到我们这里也有坏蛋?我站在院子门口观看来来去去的行人,看谁剃光了头发。
一天中午吃完饭我扒着院门顺着公路向西头瞭望,远处来了一群人,前头走的是大人,后面跟着几个是小孩我都认识,我便走过去来到他们中间。
这时一个留着锅盖头,鼻涕流到嘴唇上边的小孩,贴到我耳朵上说你看那个大人是光光头,我抬头看见那个光头的大人停住脚步,回头盯了一群小孩一眼又继续向前走去,那个人我认的是“北京号”他来过我家找我爸下过象棋,我还在旁捣乱把棋子藏起来。让他们下着下着便争论起来,我假装不知的样子跑掉。我记的他理着平头呀,怎么剃了个光头呢?
奇怪得是有第一个光头,第二个光头就跟着出现,接着第三个光也被发现,甚至那些上学的学生也有剃光头的,我总觉的那些剃光头的与我们这些留着锅盖头的不一样,这个想法不仅我有,连那些小伙伴们也同样奇怪,于是只要有光头的人后边总跟着几个或一群小孩。
过了一段时间后这种事有了发展,不知谁给光头编了一段话,让光头的形象更加且体响亮起来,从此以后只要看见光头的人,就会响起“光光头,卖香油。不吃辣子,吃狗球。”
这句话成了顺口溜,有事没事到处都能听见。看见大人不敢大声说,就躲远点喊了就跑。碰见小孩就上前拍一下脑袋,当着他面背一段“光光头,卖香油。不吃辣子,吃狗球。”然后笑嘻嘻地看着他,好象是你有本事来咬我啊的样子。
喊的声最大,拍的脑袋最多的人中就有我。当然回到家挨骂、挨打也就多。有一回我看见北京号从我家门前路过就大声地喊着顺口溜,一边走,一边唱“光光头,买香油。不吃辣子,吃狗球。”他在前边走我在后边喊,结果是进家就挨揍了,屁股那个疼啊!后来听大人们说北京号因其回北京无望秃了发,而不是专门弄成坏蛋头。
光头事件没落幕,我又转移了目标,几个与我要好的小伙伴觉的在土堆上挖洞太简单,大家想了想认为在墙根挖才象真的,就顺着墙根找到一扇窗户下面,这里土软好挖。
刚展开架式就听一个小孩喊叫“快跑有大人来了”这个兔崽子眨眼没影了,另外几个兔崽子也不见了,就我一个背对着大人没看见来不及跑,这下可好所有的脏话全落在我身上,我心里不服气为啥只骂我,但害怕挨打也赶紧躲到一边去,回头看见一位小脚老太太揺摇摆摆地走向她家门口进屋去了。
我站在远处看着她家纱窗是新装的,就拾了一根手指般粗的柴火棍,猫着腰掂着脚尖走近窗户听了一会拿棍照纱窗一捣撒开腿一口气跑回家,躲在房后窗户下偷听,一直到晚上也没有人来告状。但我心里哪口气还在,第二天我假装路过,看见我捣的窟窿还在,又拾一根棍把那洞扩大一圈。几天以后这洞已有拳头般大。我的不服气虽然没了,却换来一个悲惨的夜晚。
我在这山沟沟里一天到晚不停的忙碌转圈,寻找自已的快乐。房屋、柴垛、土堆等地方都有我贼溜溜的足迹。然而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一天中午妈妈连拎带拽把我带到一户人家,屋里有一位梳两支辨子的大女孩。
我坐在妈妈腿上数着一、二、三……五十五、五十五后面是多少,天才知道。我难过的昏了头,至于后面妈妈说的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几天之后我在前面走,妈妈在后面走,我一步三回头地望向渐渐变小的院门,默默无语两眼泪,从此“铁窗、铁门、铁锁链”的生活开始了,永别了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