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2016.08.08
宪问第十四
14.13
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
清浊
"其然?岂其然乎?"者,赞叹岂止如此呢?抑或不信而问曰真的是这样吗?
"时然后言,乐然后笑,义然后取",中道也。
“时然后言”,“言必有中”也
若不信而问,岂非"众好之,必察焉"?
其然二字指時言、樂笑、義取,豈其然指不言、不笑、不取,於義亦通。
吴老师以人之常情角度考虑,当听到有人能达到如此境界,自然而然会诧异的问"这样吗?他真的能做到这样吗?"
非是不信,惊叹(讶异、赞叹)而已。
14.14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
背景
臧宣叔在铸国娶妻,妻子生了臧贾和臧为之后就死了。臧宣叔以妻子的侄女作为继室,是鲁宣公夫人穆姜妹妹的女儿,生臧纥,长在鲁侯的宫中。穆姜喜欢臧纥,立为臧孙氏的继承人。臧贾、臧为住在铸国。前556年秋季,齐灵公攻打鲁国北境,包围桃地。高厚在防地围臧纥。鲁军从阳关迎接臧纥,到达旅松。郰叔纥、臧畴、臧贾率三百甲兵,夜袭齐军,送臧纥到旅松后回来。齐军于是离开了鲁国。前550年,在季氏长子公弥和孟孝伯的压力下,臧纥逃亡到邾国,派人告诉臧贾,送去大龟,想让他作为臧氏的继承人。臧贾再拜,接受了大龟,让臧为去代他回鲁国进献大龟、请求国君。可是臧为请求立自己为继承人。臧纥在防地,说如果保存先人的祭祀,自己就离开防地。于是鲁国就立了臧为。臧纥献出了防地而逃亡到齐国。
清浊
立兄继其封地,称其"为后于鲁",合适吗?
李零
臧氏是鲁国三桓以外的另一支重要贵族。臧武仲本来是臧宣叔继室所生的幼子,宣叔废长立幼,即位不合法,而他又参与季氏的废立,同样是废长立幼,既得罪被废的季氏长子,也得罪孟氏,在孟氏和季氏的矛盾中,无法立足,遭诬陷和围攻,最后逃到齐国。
孔子说他聪明,主要是两条:第一,他很清楚,季氏喜欢他,其实是害了他,孟庄子死后,必然有杀身之祸;第二,他逃跑后,请被废的哥哥回来继承臧氏,并以自己的私邑防作交换条件,请鲁君批准此事。
传文末尾,孔子有一段评价,有助了解臧武仲。他说:"知之难也。有臧武仲之知,而不容于鲁国,抑有由也,作不顺而施不恕也。《夏书》曰:'念兹在兹',顺事,恕施也。"
意思是,他这个人很聪明,但不容于鲁国,还是事出有因:废长立幼,是属于"作不顺";得罪被废人,是属于"施不恕"。
14.15
子曰:“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清浊
赞齐桓而抑晋文?或仅是平等的对比?
李零
齐桓公、晋文公是孔子之前的两大霸主。他对于这类霸主,并不一概否定,不像孟子,尊王必贱霸。但这两人孔子更欣赏齐桓公,因为他尊王攘夷,霸是放在王下,完全合法,绝无邪招,这是‘正而不谲’。晋文公不同,他的尊王,让人觉得有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味道,这是‘谲而不正’。
齐桓之事
当初,襄公将鲁桓公灌醉杀死,与鲁夫人通奸,还屡屡杀罚不当,沉迷女色,多次欺侮大臣,他的诸弟害怕祸患牵连,因此次弟纠逃亡鲁国,他母亲是鲁国之女。管仲、召忽辅佐他。次弟小白逃亡莒国,鲍叔辅佐他。小白母亲是卫国之女,很得齐釐公宠幸。小白从小与大夫高傒(xī,西)交好。雍林人杀死无知后,商议立君之事,高氏、国氏抢先暗中从莒国召回小白。鲁国闻知无知已死,也派兵护送公子纠返齐,并命管仲另带军队遏阻莒国通道,管仲射中小白衣带钩。小白假装死了,管仲派人飞报鲁国。鲁国护送公子纠的部队速度就放慢了,六天才至齐国,而小白已先入齐国,高傒立其为君,就是桓公。
桓公当时被射中衣带勾之后,装死以迷惑管仲,然后藏在温车中飞速行进,也因为有高氏国氏二大家族为内应,所以能够先入齐国即位,派兵抵御鲁军。秋天,齐兵与鲁兵在乾时作战,鲁兵败逃,齐兵又切断鲁兵的退路。齐国写信给鲁国说:“子纠是我兄弟,不忍亲手杀他,请鲁国将他杀死。召忽、管仲是我仇敌,我要求活着交给我,让我把他们剁成肉酱才甘心。不然,齐兵要围攻鲁国。”鲁人害怕,就在笙渎杀死子纠。召忽自杀而死,管仲要求囚禁。桓公即位时,派兵攻鲁,本欲杀死管仲。鲍叔牙说:“我有幸跟从您,您终于成为国君。您的尊贵地位,我已无法再帮助您提高。您如果只想治理齐国,有高傒和我也就够了。您如果想成就霸王之业,没有管夷吾不行。夷吾所居之国,其国必强,不能失去这个人才。”于是桓公听从此言。就假装召回管仲以报仇雪恨,实际是想任他为政。管仲心里明白,所以要求返齐。鲍叔牙迎接管仲,一到齐国境内的堂阜就给管仲除去桎梏,让他斋戒沐浴而见桓公。桓公赏以厚礼任管仲为大夫,主持政务。
桓公得到管仲后,与鲍叔、隰(xí,席)朋、高傒共同修治齐国政事,组织基层五家连兵之制,开发商业流通、渔业盐业优势,用以给赡贫民,奖励贤能之士,齐国人人欢欣。
二年(前684),齐国伐灭郯(tán,谭)国,郯国国君逃亡莒国。当初,齐桓公逃亡国外时,曾经过郯国,郯国对桓公无礼,所以讨伐它。
五年(前681),征伐鲁国,鲁军眼看失败。鲁庄公请求献出遂邑来媾和,桓公允诺,与鲁人在柯地盟会。将要盟誓之际,鲁国的曹沫(huì,惠)在祭坛上用匕首劫持齐桓公,说:“归还鲁国被侵占的土地!”桓公答应。然后曹沫扔掉匕首,回到面向北方的臣子之位。桓公后悔,想不归还鲁国被占领土并杀死曹沫。管仲说:“如果被劫持时答应了人家的要求,然后又背弃诺言杀死人家,是满足于一件小小的快意之事,而在诸侯中却失去了信义,也就失去了天下人的支持,不能这样做。”桓公于是就把曹沫三次战败所丢的全部领土归还给鲁国。诸侯闻知,都认为齐国守信而愿意归附。七年(前679),诸侯与齐恒公在甄地盟会,齐桓公从此成为天下诸侯的霸主。
十四年(前672),陈厉公子陈完,号敬仲,逃亡来到齐国。齐桓公想任命他为卿,他谦让不肯;于是让他做工正之官。这就是田成子田尝的祖先。
二十三年(前663),山戎侵伐燕国,燕向齐国告急。齐桓公派兵救燕,接着讨伐山戎,到达孤竹后才班师。燕庄王又送桓公进入齐国境内。桓公说:“除了天子,诸侯之间相送不出自己国境,我不能对燕无礼。”于是把燕君所至的齐国领土用沟分开送给燕国,让燕君重修召公之政,向周王室进贡,就象周成王、康王时代一样。诸侯闻知后,都服从齐国。
二十七年(前659),鲁湣(mǐn,闵)公之母叫哀姜,是齐桓公的妹妹。哀姜与鲁公子庆父私通,庆父杀死湣公,哀姜想立庆父为国君,鲁人改立起釐公。桓公把哀姜召回齐国,杀了哀姜。
二十八年(前658),卫文公被狄人侵伐,向齐国告急。齐国率领诸侯在楚丘筑成城池,安置卫君在那里。
二十九年(前657),恒公与夫人蔡姬乘船游玩。蔡姬熟悉水性,摇晃船只颠簸桓公。桓公害怕,命她停止,她仍不停,下船之后,桓公恼怒,把蔡姬送回娘家,但又不断绝婚姻关系。蔡侯也十分生气,就又把蔡姬另嫁给别人。桓公听说后更加生气,兴兵伐蔡。
三十年(前656)春,齐桓公率领诸侯讨伐蔡国,蔡国大败。接着伐楚。楚成王兴兵来问:“为什么进入我的国土?”管仲回答说:“过去召康公命令我国先君太公:‘五等诸侯,各地守官,你有权征伐,以辅佐周室。’赐给我先君有权征伐的疆界,东至大海,西至黄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楚国应该进贡的包茅没有进献,天子祭祀用品不全,因此来督责。昭王南征不归死在南方,因此前来问罪。”楚王说:“贡品没有进献,确实如此,是我之罪过,今后不敢不奉上。至于昭王一去不归,并未在我楚国领土,请您到汉水边上去问罪。”齐军进扎于陉地。夏,楚王命屈完领兵抗齐,齐军退驻召陵。桓公向屈完炫耀兵多将广。屈完说:“您合于正义才能胜利;如果不然,楚国就以方城山为城墙,以长江、汉江为护城河,您怎么能推进呢?”齐桓公就与屈完订立协约而回。途径陈国,陈国大夫袁涛塗欺骗桓公,让齐军走东线难行之路,被齐国发觉。秋天,齐国讨伐陈国。这一年,晋国君杀死其太子申生。
三十五年(前651)夏,桓公与诸侯在葵丘盟会。周襄王派宰孔赏赐给桓公祭祀文王武王的福肉、丹彩装饰的弓箭、天子乘用的车乘,而且特许桓公不要下拜谢恩。桓公本想答应,管仲说:“不可”。桓公于是下拜接受赏物。秋天,再次与诸侯在葵丘盟会,齐桓公愈发面有骄傲之色。周王派宰孔参加盟会。诸侯见桓公如此也使有些人离心。晋君病重,上路迟了,正逢宰孔。宰孔说:“齐桓公骄傲了,尽管不去也没什么关系。”晋君听从此言未去盟会。此年,晋献公死,里克杀死献公少子奚齐和卓子,秦穆公因为自己夫人是晋公子夷吾的姐姐,所以武力护送夷吾返晋为君。桓公也讨伐晋国内之乱,到达高梁地方,派隰朋立起夷吾为晋国君,然后撤军。
此时周朝王室衰微,天下只有齐、楚、晋四国强盛。晋国刚刚参加盟会,晋献公便死去,国内大乱。秦穆公处地偏远,不参加中原诸侯的会盟。楚成王刚刚将荆蛮之地占为己有,认为自己是夷狄之邦。只有齐国能够召集中原诸侯盟会,齐桓公又充分宣示出其盛德,所以各国诸侯无不宾服而来会。因此桓公宣称:“寡人南征至召陵,望到了熊耳山;北伐山戎、离枝、孤竹国;西征大夏,远涉流沙;包缠马蹄,挂牢战车登上太行险道,直达卑耳山而还。诸侯无人违抗寡人。寡人召集兵车盟会三次,乘车盟会六次,九次会合诸侯,匡正天下于一统。过去三代开国天子,与此有何不同!我想要封祭泰山,禅祭梁父。”管仲力谏,桓公不听;管仲于是介绍封禅之礼要等远方各种奇珍异物具备才能举行,桓公才作罢。
三十八年(前648),周襄王之弟带与戎人、翟(dí,狄)人合谋侵周,齐国派管仲到周去为双方讲和。周天子想用上卿之礼接待管仲,管仲叩头而拜说:“我是陪臣,怎么敢受此礼遇!”谦让再三,才接受以下卿之礼拜见天子。三十九年(前647),周襄王之弟王子带逃亡到齐国。齐国派仲孙请求周襄王,替带谢罪。周襄王很生气,不答应。
四十一年(前645),秦穆公俘获晋惠公,又释放他归国。此年,管仲、隰朋都去世。管仲病重之后,齐桓公问他:“你死后群臣之中谁可做相国?”管仲说:“知臣莫如君。”桓公说:“易牙这人怎么样?”回答说:“他杀死自己的儿子来迎合国君,不合人情,不能任用。”桓公问:“开方这人怎么样?”回答说:“他抛弃双亲来迎合国君,不合人情,不可接近。”桓公说:“竖刀(diāo,貂)这人怎么样?”回答说:“阉割自己来迎合国君,不合人情,不可亲信。”管仲死后,桓公不听管仲之言,还是亲近任用这三人,三人专权。
四十二年(前644),戎人伐周,周向齐国告急,齐国命各诸侯分别派兵戍卫周王室。此年,晋公子重耳来齐国,齐桓公把本族之女嫁给重耳为妻。
四十三年(前643)。当初,齐桓公有三位夫人:名叫王姬、徐姬、蔡姬,都没生儿子。桓公好色,有很多宠幸的妾,其中地位等同于夫人的就有六个:长(zǎng,掌)卫姬,生的无诡;少卫姬,生的惠公元;郑姬,生的孝公昭;葛嬴,生的孝公潘;密姬,生的懿公商人;宋华子,生的公子雍。齐桓公和管仲曾把孝公昭托付给宋襄公,立为太子。易牙受到桓公长卫姬的宠幸,又通过宦者竖刀
送给桓公厚礼,所以也受到桓公宠幸,桓公答应易牙立无诡为太子。管仲死后,五位公子都要求立为太子。冬十月乙亥日,齐桓公死。易牙进宫,与竖刀借助宫内宠臣杀死诸大夫,立公子无诡为齐君。太子昭逃亡到宋国。
桓公病时,五公子各自结党要求立为太子。桓公死后,就互相攻战,以致宫中无人,也没人敢去把桓公装尸入棺。桓公尸体丢在床上六十七天,尸体爬满蛆虫以至爬出门外。十二月乙亥日,无诡即位,才装棺并向各国报丧。辛巳日夜,才穿衣入敛,停柩于堂。
14.16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清浊
【译】 “齐桓公杀了公子纠。召忽自杀,管仲却不死。”子路说,“他还不够仁吧?”孔子说:“齐桓公多次联合、统一了诸侯们,并不凭借武力,这是管仲的努力。这是他的仁呀,这是他的仁呀。”
如其仁:1、谁如其仁;2、乃其仁;3、像是仁
匡,正也。天子微弱,桓公帅诸侯以尊周室,一正天下。
杨
【注釋】⑴管仲不死——齊桓公和公子糾都是齊襄公的弟弟。齊襄公無道,兩人都怕牽累,桓公便由鮑叔牙侍奉逃往莒國,公子糾也由管仲和召忽侍奉逃往魯國。襄公被殺以後,桓公先入齊國,立爲君,便興兵伐魯,逼迫魯國殺了公子糾,召忽自殺以殉,管仲却做了桓公的宰相。這段歷史可看《左傳》莊公八年和九年。
钱
桓公杀公子纠:齐襄公无道,鲍叔牙奉公子小白奔莒。及无知弒襄公,管夷吾、召忽奉公子纠奔鲁。鲁人纳之,未克,[光案:“未克”,指鲁为公子纠攻齐未克。]小白先入,是为桓公。使鲁杀子纠而请管、召。召忽死之,管仲请囚。鲍叔牙言于桓公以为相。事见《左传》
九合诸侯,不以兵车:《史记》称齐桓有兵车之会三,乘车之会六。但《左传》实有十四会。《榖梁传》又云“衣裳之会十有一”。此处之九合,究指何几次盟会言,后儒极多争论。一说:古人用三字、九字多属虚数,九合仅言其屡会诸侯,不必确指是九次。一说:九当作纠,乃言其鸠合诸侯,不论其次数。今按:《内》、《外传》他处,尚有言九合诸侯七合诸侯再合诸侯三合大夫之语”。则此“九合”确有指,惟今不得其详耳。言不以兵,乃不假威力义,非谓每会无兵车。所以必着“不以兵车”者,乃见齐桓霸业之正。然则管仲之相桓公,不惟成其大功之为贵,而能纳于正道以成其大功之为更可贵。
管仲之事子纠,非挟贰心,其力已尽,运穷势屈,则惟有死之一途而已。而人道之大,则尚有大于君臣之分者。华夷之防,事关百世。使无管仲,后世亦复不能有孔子。孔子之生,而即已编发左衽矣,更何有于孔门七十二弟子,与夫《论语》之传述?故知子路、子贡所疑,徒见其小;而孔子之言,实树万世之大教,非为管仲一人辨白也。盖子贡专以管仲对子纠言,孔子乃以管仲对天下后世言,故不同。
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经,缢义。匹夫匹妇守小信,自缢死于沟渎中,谁复知之。当知信义亦为人道而有,茍无补于人道之大,则小信小义不足多。 然亦岂忘信负义,贪生畏死,自外于人道者之所得而借口。或谓沟渎地名,即子纠被杀处,今不从。盖此章只论管仲,不论召忽,后儒乃谓孔子贬召忽,此复失之。
本章舍小节,论大功,孔子之意至显。宋儒嫌其偏袒功利,乃强言桓公是兄,子纠是弟,欲以减轻管仲不死之罪。不知孔子之意,尤有超乎君兄弟臣之上者。言仁道之易,孔子有“我欲仁斯仁至”之说。论仁道之大,则此章见其一例。要之孔门言仁,决不拒外功业专指一心言,斯可知也。
李泽厚
【记】 公子纠是齐桓公的哥哥,召忽和管仲都是公子纠的臣子,于是后世成了老大难问题。管仲不死君难,当是不忠;而且有“三归”等等,也“不知礼”,颇不合儒家标准。孟子就痛斥而藐视管仲。特别谨守内圣开外王说的后代理学家们更是如此。但孔子却如此盛赞,如何解释?又是众说纷纭。拙意以为孔子是从为民造福的客观巨大功业出发来肯定管仲的,正如将“博施于民而能济众”的“圣”放在“仁”之上一样。“内圣”并非目的本身,因之大不同于受佛家影响的宋明理学。孔子之后,儒学也有讲究“外王”而不同于宋明理学的派别和“路线”。例如,荀子讲礼近法,董仲舒的“仁外义内”,陈亮、叶适的强调事功,均此另一“路线”。中国传统的特点是心灵上儒道互补,政治上儒法互用。这两个互补互用中均以儒为主。为什么?原因很多,其中之一就是这“互补”、“互用”本来就建筑在儒学内部的因素发展之上。儒学有为孔子喜爱的颜回、曾点的一面,可以与道家接轨。儒学也有孔子盛赞管仲的一面,有称许子贡、子路的一面,从而与法家接轨也不困难。从董仲舒以《春秋》决狱,到张居正居丧夺情,中国传统中许多“名臣”、“贤相”在公私生活中既儒法互用又儒道互补。而他们却都自觉认同儒学和儒家。
李贽
"不以兵车",所全者大矣,非仁而何?子路以一身之死为"仁",孔子 以万民之生为"仁",孰大孰小?"如其仁!如其仁!",言虽桓公之"仁",实如管仲之"仁"也
14.17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集释
"伊尹五就湯五就桀,孔子歷說七十二君,皆是道也。
至後世則不然,君之視其國如農夫之有田,臣之於君若傭焉而受其直。
於是齊王蠋之言,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事二夫,人人奉之爲天經地義。一犯此義,則匹夫匹婦皆得而笑之;雖一匡天下,九合諸侯,曾不足贖其毫末之罪,而孔子之言,遂爲千古一大疑。
嗟首!此古今之異也,古人官天下,後人家天下也。
是故孔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豈若匹夫匹婦之爲諒哉!』
孔子之言,官天下者也。
程子曰:『小白兄也,子糾弟也,故管仲可以不死。』程子之言,家天下者也"
清浊
【译】 子贡说:“管仲是没有仁德的人吧?齐桓公杀公子纠,他不能以身殉难,反而作了桓公的宰相。”孔子说:“管仲辅助桓公,称霸诸侯,统一和匡正了天下,老百姓至今还得到这好处。没有管仲,我恐怕要披头散发穿左开襟衣了。他怎能像小百姓那样守着小信任,自杀在溪沟里,谁也不知道呢?”
参乎元蒙入中国而杀九成北方之人,则管仲之仁可知矣!
所仁者,华夷乎?公天下、家天下乎?
注
沟渎:小水沟,或召忽死之地。
疑
匹夫匹妇是指召忽吗?
九合诸侯是实指还是虚指?
管子
管子大匡云:『召忽曰:「百歲之後,犯吾君命,而廢吾所立,奪吾糾也,雖得天下,吾不生也。兄與我,齊國之政也。受君令而不改,奉所立而不濟,是吾義也。」管仲曰:「夷吾之爲君臣也,將承君命,奉社稷,以持宗廟。豈死一糾哉?夷吾之所死者,社稷破,宗廟滅,祭祀絕,則死之。非此三者,則夷吾生。夷吾生,則齊國利;夷吾死,則齊國不利。」』觀此,則二子之死與不死,各自有見。仲志在利齊國,而其後功遂濟天下,使先王衣冠禮樂之盛未淪於夷狄,故聖人以仁許之,且以其功爲賢於召忽之死矣。然有管仲之功則可不死,若無管仲之功,而背君事讐,貪生失義,又遠不如召忽之爲諒也。
李泽厚
【记】 “被发左衽”是说中国文化灭亡,沦为落后的少数民族的奴隶。这又是一个如何掌握原则性(“经”)与灵活性(“权”)的大问题,大意是说,要从全局看。这是历史主义。但当时(公子纠死时)管仲的功勋未建,业绩未显,又怎能即丢下伦理主义?孟子轻鄙管仲,因当时已无落后民族入主中原的问题,面对的是中原各文明国家争霸,与儒学王道不合。宋明儒则高谈性理,只重伦常,钱穆批评甚为透彻痛快。不知仍倡内圣开外王的现代新儒学于此如何置说。
李贽
看此"民到于今受其赐"一语,则前面"如其仁!如其仁!"之语,更了然。
14.18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
清浊
【译】 公叔文子的下级官员僎与文子晋升到同等的官职。孔子听到说:“这真可叫作‘文’了。”
文:《周书·谥法》的“文”有六个等级:“经纬天地,道德博厚,学勤好问,慈惠爱民,愍民惠礼,锡民爵位。”公叔文子所做的是“锡民爵位”。他的心胸值得学习。
李泽厚
【记】 自己的下级由自己推荐与自己同时晋升至同等地位,在等级森严的传统社会中(甚至在今日中国)颇不容易,难怪孔子赞美之。嫉贤妒能,古今同病,文子之不愧为“文”,至少是落落大方,文雅得体。但在近现代社会,此乃常规。应依靠制度去改变习俗及心理。
钱
同升诸公:公,公朝。公叔文子荐之,使与己同立于公朝。忘己推贤,孔子称之,谓有此美德,宜可得“文”之美谥。
集注
洪氏曰:『家臣之賤,而引之使與己並,有三善焉:知人一也,忘己二也,事君三也。』
六则总结
此六则所同者,皆知人也,而延伸至知人之法:"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