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有个老杜头,没人记得他多大年纪了,就知道这么些年了,他一直都是孤家寡人的,也有人劝他找个伴儿,可他总是笑而不语。村里的大人们嫌他孤僻,都不待见他,可娃子们却很喜欢,因为他有一肚子的故事,总也讲不完。
这不,又有娃子去缠着他,老杜头眯缝着眼,滋儿两口烟袋锅子,也不看人,拿长满老茧的手搁娃子们头顶上,挨个摸索了一遍,吐出烟圈,把烟袋锅子搁鞋底上使劲儿磕了两下,慢条斯理的收好,这才开了金口。
话说,当年唐高祖李渊的第三个孩子,是个女娃娃,这个女娃娃可不简单呐,她是窦皇后的亲生闺女,唐太宗李世民的亲姐姐——平阳公主,李秀宁!这个平阳公主啊,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她可是位巾帼英雄!
想当初,公主帅军驻守苇泽关。那苇泽关啊,高峡险隘、沟壑纵横,乃万里长城第九关,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公主联合唐太宗李世民攻克长安后,就一直扎住在此。
公主虽为一介女流,却才识过人,胆量谋略均不输于男帅。就连那个隋将屈突通,都曾经在公主的手下连吃了几场大败仗,这让整个军队威名远播,许多人都慕名来投军,很快,我们的军队就有七万人之多了。
平阳公主向来军纪严明,令出必行,将整支军队打造的滴水不漏,不论是将士们还是百姓们,都对她敬爱有加,百姓们更是亲切的称公主为:李娘子,叫她的军队是:娘子军!
本来,公主驻扎在苇泽关只是镇守,可没想到啊,那个叛徒刘黑闼反水了,他带着大军,誓要拿下苇泽关,这可把苇泽关上上下下给吓坏了。
公主带兵才七万有余,可刘黑闼却是数倍之多,不过万幸,公主驻扎在苇泽关,平时里没少修筑工事,再加上苇泽关的天险,这刘黑闼啊,一时半会儿的,他也攻不进来。
要说这刘黑闼啊,忒不是个东西,他小子一看,得,我攻不下来,我就困死你们,就让大军把苇泽关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只耗子都跑不出去,更别说是人了,百姓们啊,纷纷收拾行李,准备逃难去,可刚探头想看个究竟,就被刘黑闼的兵射成了刺猬,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下,整个苇泽关炸了锅了,这可是准备让苇泽关变成人间地狱啊,难道易子而食的惨剧就要在苇泽关上演了吗?谁想死啊,哪个不想活着啊,你还别说老百姓了,就是军队里,也开始有人心不稳的现象了。
众将士们都没辙了,眼巴巴的瞅着公主殿下,说起来丢人呐,一群的大老爷们儿啊,就指望着公主殿下一个女娃子救命呐。
这平阳公主,还真是天才啊,她先是下令在众军面前斩了两个贪生怕死,准备投降的兵士,稳住了军心,然后又下令让其他将士们拿起武器,时刻准备着抵御刘黑闼时不时派来骚扰的小股敌人。接着,又挑选了数名死士,个个带着公主的求救信,趁着抵御的时候,突围出去,跑向太原搬救兵去。
要说突围的那些个兄弟们,真是些汉子啊,硬是拼着死,送出一个兄弟去,后来啊,听太原的守军们说,那兄弟吊着最后一口气,没日没夜的往太原跑啊,等把信塞到守军将领的手里,连句话都没能说就去了。可是就是这封信呐,可算是让太原的守军们,知道了公主的险境,出兵救援了。
太原据苇泽关说远也不远,可说近也不近呐,大军开拔,就更慢了,他们慢,可那刘黑闼快啊,刘黑闼可是知道有死士突围出去,没弄死的,这心里头可就打了鼓了,暗自嘀咕:老子好不容易叛变了,怎么说也不能无功而返不是,不行,事不宜迟,得赶在太原的大军来救援之前,拿下苇泽关!
那头,刘黑闼急,这头,公主也急啊,这等大军到来,还得好几天呢,那个刘黑闼那么不是东西,肯定要趁着这几天拿下苇泽关啊,不行,死也得守住了!可怎么守才好呢?公主也急的直薅头发啊!
这天,公主又趁众将士不注意,偷偷溜上城楼,暗中观察刘黑闼的部队,愁眉不展的想退敌之策,正想着呢,突然一阵风吹了过来,不远处快要丰收的谷子,在稻田里随着风哗啦啦的响,公主就跟着了魔似的,盯着谷子一个劲儿的看,看的随行的侍从都觉得瘆得慌。
侍从以为公主饿了,盯着谷子不放,就乖觉的,偷摸跑去城楼下,端了碗米汤过来——没办法,被围困这么久,什么都得省着吃,公主也身先士卒,和将士百姓们一样的吃食。
米汤的香味总算是勾回了公主的思绪,她一回头,冷不防看见自己面前那碗清的快能数的清的米汤,一拍大腿,哈哈大笑着喊着:有了,有了,来人,传众将士议事!把送米汤的侍从吓的,好悬没把米汤碗给粹了,屁滚尿流的跑去传令。
几个孩子听的入神,可老杜头却卖起了官司,起身像是要走的样子,这能行,几个孩子连拉带扯的,死活不放,有个女娃子,皮猴似的,整个往老杜头腿上一盘,大有不讲完别想走的架势。
老杜头苦笑着,轻敲了那皮猴一个爆栗:你个娃娃,我老头口渴,端碗水来喝总成吧?那女娃子也不恼,也不松手,下巴冲着一旁站着的孩子一仰:你,二牛,倒水去!还别说,真有架势,那叫二牛的,老老实实的去了。
老杜头愣着眼,看着女娃子,良久,又伸出手,想给个爆栗,却不知为何,临到头顶的时候,却成了意味深长的重重一摸。哈哈一乐,又重坐了下来,顺手也把皮猴揪下来,安置在身侧坐着,那女娃子也乖觉,老实的坐等听故事。
老杜头回身,看向女娃子,眼神居然也有些悠长了,许久,才又开口:
平阳公主兴奋的冲进中军帐和将士们细细密谈了许久,周围重兵把守着,大家谁都不知道公主到底想到了什么,只知道,等众将士们出来的时候,个个都是兴高采烈的,就跟刘黑闼偷偷退兵了似的。
到了夜里,全军上下都被下令到地里去收稻子,打稻谷,熬米汤,大家都摸不着头绪,可军令不可违,大家都拼了命的干活,终于在黎明前,将熬好的米汤,全都倒进了苇泽关的沟里,倒得是满满当当的,趁着夜色,又偷偷的潜回去了,没惊动刘黑闼的探子们。
天亮以后啊,刘黑闼的探子们就觉得不对劲儿了,那沟里不是水啊,颜色不对啊,可又不敢靠近了看,平阳公主城墙上的兵可也不是吃素的,来俩绝对不会跑一个,只能大约的估摸着看着像马尿,就慌慌张张的跑去跟主帅禀报去了。
这功夫啊,平阳公主就命人在城里布满了旌旗,城楼上也让兵士们拼命的摇旗呐喊,那喊杀声震耳欲聋啊。主帅得知这消息后,不信,太原的救兵没这么快就到啊,没道理啊,于是,就亲自去看关下张望,这一看,吓的不轻,想都没想,直接下令,前军改后军,撤!
公主等的就是这一刻,为了给太原的援军争取时间,只能拿米汤冒充马尿,没想到啊,还真将刘黑闼的主帅给骗过去了。等刘黑闼得知这一消息后,大骂主帅是饭桶,中了女人的计谋了,命人日夜兼程的往回赶,不过,晚了!哈哈,咱们太原的救兵,早就到了苇泽关,他刘黑闼的兵啊,只能望关兴叹喽……
老杜头讲的美不滋儿的,喊着不知啥时候点着的烟袋锅子,猛的嘬了一口,闷着乐,恶作剧似的,冲几个入神的娃子喷了口烟,呛的娃子们一哄而散,就剩下身边那个皮猴般的女娃子,还仰着头,追问着:后来呢,后来呢?
老杜头楞了楞,瞪着女娃子娇嫩的小脸,落寞的笑了笑,摸着她的头:后来啊,公主战死沙场了,高祖李渊心疼啊,就破例下令:“前后部羽葆鼓吹、大辂、麾幢、班剑四十人、虎贲甲卒”。以军礼来葬了公主,并且按照谥法所谓“明德有功曰‘昭’”,谥平阳公主为 “昭”,再后来,人们就都称她为“平阳昭公主”了。平阳公主驻守的苇泽关,也就改为娘子关喽……
老杜头边说,边往屋里走,终于,进了里屋,关了房门,哆嗦着,放下烟袋锅,打开一个大衣柜,里面,赫然摆着一个牌位,上书:平阳昭公主之灵位。
老杜头恭恭敬敬的跪下,磕着头,泪汪汪的冲着牌位:公主啊……您怎么忍心这么早就丢下我们去了啊……公主……多想您能再喝口米汤啊……公主……
门外,原本蹦跳着跑远的皮猴女娃子,突然莫名的回身,冲着老杜头的屋子,神秘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