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中午,方师傅如约来到饺子馆,由石斐父亲陪着喝酒吃饭。
老父亲有些纳闷,方师傅筷子动得不是很利索,支支吾吾的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方师傅,这大曲酒不合你的胃口?要不,咱们换瓶装的试试?”
“不不不,这酒挺好,挺好。”
“肯定是我儿子惹你生气,我家小子平时骄傲自大惯了,你多包涵包涵。”
“没事,没事。那都好说。”
“该骂你就骂,该打你就打,怎么教训我都不会介意。”
“我看他…来,喝酒,喝酒。”
方师傅举起酒杯,心想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瞧石斐走时的模样,多半是不会再回来了。本以为在这里能碰见石斐,可到现在还没出现。
搞不懂那小子在怕什么,逃也似的招呼都不打一声,如今叫他如何跟老石回话。
若不然,只能是…
“老石,通过我仔细观察发现,你儿子能力非常强,让他待在我那儿有点可惜呀。”
“是吗?”
“当然是。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你同意,我就把他推荐…”
“爸!”
老父亲嘴里的饺子险些掉了出来。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搞的鼻青脸肿的?”
方师傅同是惊疑,石斐衣服沾满灰土,眼眶是黑的,嘴角泛有淤青。
老父亲把石斐拉到身旁坐下,一脸心痛。
“方师傅,你就算要教训他也不应该出手这么重嘛。”
“老石你千万不要误会啊,这不是我干的!”
“爸,你别乱猜。和方大叔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看见两个流氓在调戏女学生,见义勇为和他们打了一架。”
“啊?”
“方大叔,你让我休息一天,明天再来上班,好不好?”
“好,好。”
方师傅百思不得其解,老父亲还在询问石斐的伤势和事情经过。按照石斐的说法,那两个流氓很嚣张,围观的人敢怒不敢言,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出手相助。
结果打成平手,对面也伤得不轻。
“有种!”
老父亲伸出大拇指表扬石斐,把身上带来的钱基本上都留给了他,做出一番叮嘱。出租屋早已选好,注意按时上班不要再和流氓打架,有什么事给家里来电话,即便要打也得把两个姐夫叫过来支援。
石斐一一点头,方师傅一看,皆大欢喜。再喝起酒来,自在多了,拍胸口打包票一定会把石斐照顾好,让老石不必担心,下次来由他做东请客。老哥两越喝越高兴,饭后,石斐父亲留在出租屋,直睡到傍晚才骑着摩托车返乡。
石斐难以成眠,独自跑去上网。网吧前台,遇见两个同样鼻青脸肿的家伙,正是白天聊到的那两个流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很奇怪的是,这两个家伙居然招呼石斐一块儿玩游戏。
三人坐在一处,有说有笑的,组队玩起了英雄联盟。
这不是双鱼座二少吗,怎么会这样?
其中缘由恐怕得从头说起。
小镇上有一个小女孩叫方迪,方迪和石斐一样都是与父亲相依为命,不一样的是,方迪的性格比石斐叛逆太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镇上的理发业流行起杀马特之风,风过处渐渐形成一个名叫葬爱家族的组织。别看这个组织在大城市没什么发展空间,可在小镇上势力却是非常的大,老爸方大福一向很反感杀马特,但他阻止不了女儿加入这个组织。
方迪结识了诸如双鱼座二少这样的激进分子,听闻职业技校有个特殊教育实验班正在招生,几个志同道合的年轻人毅然投身到滚滚洪流中。毕业后才知道大城市没法容身,不得已只好回到父亲开设的理发店,双鱼座二少和以前一样,阴魂不散经常出没,搞的方大福很是头疼。
石斐在小镇理发店再次撞见方迪,一时间脑子里全是浆糊,首先想到的是逃跑。一个人漫无目的走在街上,结果被二少发现了踪影,悄悄跟在身后钻进一条小巷。石斐的出现对于他两来说,无疑是个十分糟糕的信号,必须趁早解决而后快。
面对疯狗般的二少,石斐只能是豁出命去大打一场。二少的拳头有多重就说明方迪曾经对石斐有多…不打不相识,三人力气耗光慢慢平静下来,由打拳架转变为打嘴仗,石斐从二少口中获知了不少信息。
学校里,知道石斐没书,方迪悄悄将两本教材压在工具箱下;知道石斐想去“洗”字房,方迪天天等在教学楼终于等来石斐;知道石斐打算不辞而别,方迪把一头紫色的头发染成了…
赶去饺子馆的路上,石斐心烦意乱。
为什么一看见方迪就觉得慌张,难道是做了亏心事吗?
没有啊。再仔细想想,不禁回忆起两次夺门而逃的情景。
一次是教学楼。方迪紫头发,黑眼影,还是少女梅超风的时候。
另一次就是刚刚发生的。方迪银白头发,淡妆素抹,口里嚼着泡泡糖。
别说,晃眼一看挺像是蓝妹妹。
蓝妹妹……
欧,可爱的蓝精灵。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正宗台湾卤鸡蛋,最后一个啦。”
“多少钱?”
“瞧瞧你的脸,伤这么重,多少钱你都得买呀。”
波澜不惊的一天,在一个茶叶蛋的陪伴下渡过了。
——嘣!
街上响起炮竹声,一家名叫“司徒名剪”的理发店新开张,员工们向行人发放传单,老板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高音喇叭。
“今天本店新开张,所有凭传单来我店消费的顾客都有小礼品赠送,运气好的还有机会抽到大奖,我们的奖品包括淘宝代金券、京东代金券、各种美味零食和大量洗发水。”
老板年纪不大,顶着一头黄毛。在他的鼓噪下,进店客人越来越多,大有汹涌之势。
长青理发店就在街对面,和司徒名剪相比,虽说没那么火爆但还是很有人气的。门口坐着好些个老头老太太,打麻将、玩牌九、抽烟、晒太阳…照样是十分的滋润。
方大福摸出一个酒葫芦,一面喝酒一面看人打牌。
石斐第一天上班,从早上到现在几乎是没事做。
“我们要不要做些传单发一发?”
“花里胡哨的浪费钱。”
“你看别人对面生意多好,我们也想想办法嘛。”
“年轻人,你还太年轻啦。我方大福屹立理发界几十年不倒,看见过无数店面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就好像天边的浮云一样,风一来就吹散了。”
话不投机,石斐犯嘀咕,“浮云你大爷。”
“嗯…谁在叫我?”
昨天那个理头的张大爷被叫醒了。
“没人叫你。”
石斐掏出手机,回头看了看店内。自打他来到这里,方迪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一句话也没说过。不知道她玩的是什么游戏玩得这么入神,看呀看的,耳边莫名其妙又响起蓝精灵的歌。
方迪一抬头,连忙回避。
张大爷醒来过后很有精神,没再打瞌睡。
“来,大福。来杀两把。”
“来呀。”方大福喝下一口酒,瞅了瞅石斐,“你会不会下象棋?”
“会一点。”
“走,进屋。”
“好啊。”
石斐乐于进屋,可方迪像是听到了动静,揣上手机,从屋里走了出来。
“出去干嘛?”
“要你管!”
“又跑去见你那帮朋友?我告诉你讲,你要敢去,我就…”
“我去对面抽奖啊,闲的蛋疼!”
女儿嘴上没有把门的,搞得方大福很尴尬,所幸石斐并没有受惊,看上去只是有些闷闷不乐。
一回头,张大爷已经把棋盘摆好了。
“快来,石斐。20块钱一把,没问题吧?”
“还赌钱的啊?”
“没事,有我桥头堡第一棋王帮你把风怕什么,干他!”
张老头双目炯炯有神,神光焕发。
方大福醉醺醺的,眼睛一眯一眯。
“不能耍赖哦,最多提醒十步。”
“当头炮给他架起来先。”
张老头不适时宜的指点出先手最妙的一步棋。
石斐当机立断,“当头炮!”
兵来将挡,双方都不肯示弱,棋局很快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
不过十来分钟的光景,棋盘边已摞着一堆被吃掉的棋子。
兵、马、炮、车、士、象。
全是红色的。
“我怎么走走走的,走得都没有子啦?”
“怕什么,还有一个炮在,干他!”
张老头双目依然是炯炯有神。
石斐拿起炮,举棋不定。
“纯粹是不要脸的下法,再走就是自取其辱。”
方迪站在大福身后,手里拿着一包溜溜梅。
“抽到什么奖没有?”
“有啊,话梅一包。”
“花了多少钱?”
“没花多少,就洗了个头,十八。”
“败家丫头!要洗可以让石斐帮你洗嘛。把你的话梅给他吃一颗,你看他怪可怜的。”
石斐举起眼睛偷瞄,方迪慢吞吞的抖出一颗话梅,递到桌前。
慌忙伸手去接。
“只剩一颗了,给你吃吧,张大爷。”
方迪把话梅喂到张大爷嘴边。
张大爷没有多少牙齿,一口抿在嘴里非常酸爽。
石斐扭过头,心里发酸,朝棋盘扔下二十块钱。
“不玩了,不玩了。”
“投降啦?”方大福拿起钞票,笑得十分开心,“没有错,这位张大爷的确是桥头堡第一棋王,但你知道我的外号是什么吗?桥头堡棋王克星。”
门口进来一位老太太。
“剪头,方师傅。”
“生意来了。快去吧,石斐。”
石斐强打起精神,上前招呼客人。
就这样,在输钱又输人的心境下,完成了第一天上班的第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