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结婚，
会成家，
会子孙满堂，
会一直勇敢的朝前走。
但我是个胆小鬼，
拿不起也放不下。
只会守着一份少年时的执念，
四海为家…
——正文预警
“你真要交？”孔指导坐在办公桌前，拿着她打过来的退役申请，随手翻了翻。
“想好了？”
“嗯。”刘诗雯坐在桌前待客的椅子上，低着头笑了笑，“到年纪了嘛，干这一行的，总要有这步的。”
孔指导放下手里的几张订好的A4纸，苦口婆心地劝她，“还有全运会的吗，你不等马龙他们一起了？”
小姑娘十三岁的时候进入国家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虽然他有的时候，不像刘胖儿那样能跟他们打成一片。跟这群心思细腻的小姑娘们有时候也有点不好相处，但心里都是拿着她们当女儿的。
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着急地退役。除去东京不说，年龄也是到了顶。
作为一个职业运动员，每一个人都宁愿死在毕生热爱的赛场上，也不愿意做一个被人奚落嘲笑的逃兵，草草收尾。
她的职业生涯总共十七年。
在这十七年里，她曾爬上顶峰，回头一瞥，他却仍在半山腰处；也曾摔下低谷，抬头一看，他早已红旗封神。
原来，我在二十岁的时候，选择放弃一切换来的理想前途也不过如此。
刘诗雯语气轻松淡然，“不等了，我等不到了。”
孔指导还想再说些什么，刚想开口却又立刻闭了嘴。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强人所难了。
“也好，早点退役，好好养伤。你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想想自己的个人问题了。”他像一个普通人家里的老人一样，喋喋不休地说着该结婚生子的话题。
“我说你这傻丫头，什么都好，就是缺点运气…”说着说着，老父亲的眼眶也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总归是自己带大的孩子，看着她从一个啥都不懂的小豆丁慢慢成长到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大人。
他看着她默默努力，看她为情所困，看她自磨心性，看她登上顶峰，看她泪洒赛场，看她黯然落幕……
曾几何时，她也是拥有过一个时代的英雄。
但是这个赛场太残酷了，他只会记得每一个人的巅峰，也总是习惯性地忘记一颗巨星的陨落。
没有人会永远是冠军，但永远有人是冠军。
竞技体育，没有赢家，永远都是这么残酷。
连他也不能避免，或者说，他也是被困其中的局中人…
孔指导不想让她连退役都这么伤心，赶忙擦了擦眼泪，“是该好好休息了，师傅还等你回来当教练，跟你做同事呢。到时候，让你徒弟跟我徒弟打一盘，看看你教出来的好还是我带出来的好…”
“师傅…”，刘诗雯打断了他的话，“我…我不打算当教练，我的伤也不允许。”
他愣了愣，“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说，我的伤可能以后都不能再支持我做剧烈运动了。”她无奈地笑了笑，“球拍太重，我拿不起来了。”
“今天真是个倒霉日子…”孔指导心里想着，心也忍不住地泛酸。“这都什么事儿啊！”
“没事儿，我刚刚过来的时候，也去看了看孩子们，都打的很好，您后继有人了。”刘诗雯看到老师父的脸又苦了下去，立刻说上几句漂亮话安慰他。
“师父，我要去旅游了，还要吃好多好吃的，专拣着雪糕吃。这次您想管也管不着我了！”
……
“刘诗雯！”孔令辉抓着球拍气势汹汹地跑过去，拎着小女孩儿细细的胳膊就往回脱。
“又吃冰激凌？今天师父跟你说什么了，还记得吗？”他在小角落里训斥着眼里含泪的小姑娘，语气严厉。
“记…记得。”小枣儿被他吓得哭的一抽一抽的。
“那为什么还要吃？”
“呜呜呜，冰激凌太好吃了，忍…忍不住。”她委屈极了，为什么丁宁儿姐姐也偷吃了，就只抓住了我？
“师…师父，我，我错了。再…再也不偷吃…吃了。”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不停地洗着鼻子，打着哭嗝儿。
“好啦好啦，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啊…”
“快吃完，浪费粮食可不行。”
“师父，你要吃一口吗？”
“吃完去给我在操场上跑三圈…”
……
孔指导不自觉地就想起了小时候偷吃雪糕的事情，一时间又是唏嘘一番岁月不绕人。
“行，看你好师父就开心。不打球也行，你永远都是师父的骄傲。师弟师妹们，永远拿你当最优秀的榜样。”
看见没，还有人会爱你的，还有这么多人都在爱你。
那个小白球太小了，装不下这么多人的愿望。
剩下的日子里，也该放下一切。好的不好的，忘掉的忘不掉的，喜欢的不喜欢的，都通通放下吧，早就应该勇敢地往前走了。
他在勇敢的往前走，你也不能永远留在原地徘徊，穷尽一个青春，只等着一场十二月的雪。
……
按刘诗雯的意思，她不开发布会，也不等全运会结束。到时候申请书一批下来，只在官网上通知一声儿就行。
孔指导当然不愿意，但她意愿坚决，师父也只能顺着意。
“刘诗雯啊，什么都具备，就是差点运气。”刘指导坐在长椅上，听着老搭档的转述，悠然开口。
“你说，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俗话说得好啊，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孔令辉看着对面的一排杨柳树，叹了叹气。
“这个选项搁当年说，怎么选都是个错。你个过来人还这么矫情？”刘国梁双手拄着腿，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行了，继科儿可都有对象了啊，你可别在人面前说些有的没的，到时候尴尬的还是人闺女。”
“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他有对象了啊？什么时候的事儿，不早就分了吗？”
“把你屏蔽了吧？他朋友圈昨天发的啊…”刘指导嘲笑旁边一脸懵的孔指导。
“你看见他发的朋友圈了？我看看。”
“不是，我也是听小胖儿说的，我也没刷到…”
……
活了三十年，今天才做了一件自己从前怎么也不敢做的事，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吧！
配图（一张在机场里的照片）
张继科坐在椅子上，刷着刷着就看到了她发的朋友圈。
“看什么手机啊，收起来，一点礼貌都没有的。”他妈妈从后边走过来，抽走了他的手机。“跟小念聊聊天啊，晾着人家女孩子，让人多不自在。”
周念在一旁摸了摸头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阿姨，没事的。应该是工作上的事儿，刚刚上任教练嘛，杂七杂八的事情很多，能理解。”
一番话惹得两位老人笑意盈盈，心里又对这个会来事儿的准儿媳默默加了几分。
“正好啊，现在还不晚呢，让继科儿带你出去转转，聊聊天也是好的啊，我们不当电灯泡啊！让你们小年轻不自在…”父亲从沙发上站起来，说着把他俩往门外赶。
已经入秋的北京吹来了几阵有些凉的晚风，傍晚的小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两个人并排走着，中间隔着很大距离。
周念没带外套，一件略微单薄的裙子让人觉得有些冷，她不自觉的拢了拢胳膊。
“冷吗？”张继科转头瞥了她一眼，拉了拉自己的黑色外套。
“有点儿…”她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一边不想让他觉得她是故意想让他借出外套，一边又在暗自期待着他会不会给她披上外套。
“给你吧。”张继科上下看了她一眼，又独自感受了一番入秋的冷风，想了好一会儿，才利落地脱下了外套，递给了她。
旁边的人有些惊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缓缓伸出手接过来，披在了身上，“谢谢！”
她是在父母安排的相亲上认识他的。
起初，她很拒绝这种流水线一样的相亲局。再三追问，妈妈也没告诉她相亲对象是个什么人，多大。就是一个劲儿的说她这次绝对能成之类的话…
她被母亲叨扰的没了脾气，只能以退为进地答应了这场无厘头的相亲局，根本没打意能碰上什么合眼缘的人 。
她就记得，那天中午她因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姗姗来迟。匆匆忙忙地跑进包间里，结果一入眼就是看到了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世界冠军。
一身休闲装，有点黑，看上去好像几天没睡觉，很累的样子。
她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人，更何况她也的确对他又很大的好感。
走流程的自我介绍之后，她就很自然的向他发问，“最近工作很忙吗？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张继科喝了一口茶，幽幽开口，“是啊，每天都去医院里守夜，还得藏着躲着，能不累吗？”
周念听着他前后不搭的话语，有些疑惑。“你说什么？”
“哦哦，没什么，我是说…”他当即放下手里的茶杯，“工作很忙。”
那天他好像真的很累的样子，一顿饭下来真的跟睡不醒一样，张继科总共也没说几句话，是她一直在找话题提起跟他说话的兴趣。
她从小按照家里人的规定长大，读书上学考研工作相亲。只是在大学里谈过一个年少无知的男朋友，最后也因为一些其他原因不了了之。
她只知道，他打乒乓球很厉害，是个世界冠军，长得也很好看。后来回家之后，还专门去搜了他的百度。
知道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打乒乓球，后来进入了国家队；知道他有过一段低谷期，被退回过省队；知道他后来莫斯科锋芒初露，之后伦敦出世；知道他最快拿到大满贯，只用了445天迎来他的巅峰时代；知道他里约顶着巨大的压力夺冠；知道他的职业生涯总共打了十一针封闭；后来还专门去搜了封闭针，心里又对了对他的敬佩与爱慕……
这样的人，应该谁都会动心的吧？
她有些遗憾，没能早一点以另一个身份认识他；只能在一场落入俗套的父母相亲局里知道他；只能在手机里的百度中了解他的一切…
她不止一次地在心里想着，他谈过恋爱吗？他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你…你谈过几次恋爱啊？”想到这里，她就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张继科愣了愣，“两个吧…”
“为什么还有吧？”作为一个女人与生俱来的敏感程度，她觉得这个“吧”字绝对不简单。
张继科抿了抿唇，脚步放的慢了半拍，“因为，以前不懂事儿，为了跟一个人赌气去随便接受了另一个人的好意。”
周念有些惊讶，说不妒忌是假的，于是她半开玩笑的开口，“不会跟我在一起也是为了跟某一个人赌气吧？”
戏谑的话语一下子在他脑海里炸开。
他一直以来都不愿意面对的，一直都在逃避的东西，一直都在努力地听她说的慢慢释怀的东西，就在此时此刻被人一下子掀开了他苦心遮掩的遮羞布。
他忽然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回荡她说过的话。
“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三十多的人了，还跟毛头小子一样…”
“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之间差的是什么，不是说一句对不起就能回来的……”
“你永远都是这样，只顾你自己想做什么，从来都不顾及别人的心思……”
“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醒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会当个老教练，把你喜欢的乒乓球传承下去。你会结婚，还会生个小孩儿，你会子孙满堂的，会勇敢的往前走……”
“镜子碎了，我还是很喜欢，会经常宝贝一样的拿出来看看，但我再也没照过它……”
“我给你求了桃花木笺，很久以前……”
“张继科，就到这吧，你好好的……”
……
口罩遮住了他大半个脸，黑色的帽子掩盖了身边人最悲伤的眼神与情绪，与周围慢慢变黑的夜融在一起，除了他自己，没有影响到任何人。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
周念下车的时候，刚要脱下身上的外套，就听到他有些闷闷的语气混着冷风传过来，“穿着吧，不用给我了。”
她愣愣的点了点头，道了声谢。随后又快速的转过身，小跑着进了楼道里。
她回来的时候，被妈妈拉住左问右问地，轻快的语气好像让她又回到了以前上学的时候，“诶呀，别问了，挺好的呗……”
洗漱完之后，周念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呆呆地看着微信界面，纠结了半天，删删减减 ，最后只给他发了句，“到家了吗？”
对方会快回了一句，“嗯”
她激动的卷起床上的被子，在床上翻来翻去，“那，晚安！”
想了想，又把前面那个“那”字删掉了。
得到了回应的她，好像真的回到了从前大学情窦初开的时候。
小心翼翼地打开衣柜，拿出了那件黑色的外套，准备去洗一洗，明天好给他借着换衣服的借口，见见他。
洗衣服之前按行惯例般的翻了翻口袋，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被好奇心驱使的周念，伸进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圆形的，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一面镜子。
正暗自疑惑着，打开一看，结果是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