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我7岁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我的父母决定带着年仅三岁的弟弟离开家乡,加入打工求生的大潮。他们走的那天,我妈妈给我买了一筐的桃子,什么也不知道的我吃的很开心,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是奶奶的眼神一直追着爸妈离去的身影,而她的眼睛比我手里的桃子还要红。
那天之后,家里只剩了下我、爷爷和奶奶。在当时那种比较落后的年代,在闭塞的山村里,我的生活方式也相对单一。奶奶对我的好,几乎就是我记忆中全部的美好。她不识字,更没有手机,但是却总能神奇地感应到我生日的那一天,为我准备一碗热乎乎的面,两颗鸡蛋。
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在我初中的时候,我上的是寄宿学校,只有周末才会回家。有一次奶奶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我经常肚子不舒服,她当天立马带上糖炖蛋,赶到学校来准备带我去上大医院。她自己有任何毛病是从来不会去大医院,顶多去小诊所,因为她觉得大医院肯定收费很昂贵。而当时她却觉得唯有我是不能耽误的,必须去大医院做检查。那一天,她那矮小瘦弱的身影穿过学校里做早操的人流,我远远地看着,开始泪流不止。
谁说留守儿童得到的一定是不完整的爱呢?我奶奶已经给了她所能拿出的最大限度的疼爱,可能,她对我的养育不足于让我成长得如其他富养的女孩子般多有涵养,多有气质,但至少能让我成为一个人格健全、懂得如何爱人的人。
后来慢慢长大,我走出了那个山沟沟,在城市里上学。我的生活愈发丰富多彩,和父母的距离也拉近了,也交了很多的朋友,甚至有了很爱我的男朋友。而我的奶奶,曾经那个坚强的一手抚育我成长的小老太太,她离精彩的世界却越来越远,陪在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爷爷也离开了。在城市化的波涛席卷而来的时候,她却被留在了岸上。她不识字,也不会讲普通话,在城里每天只能窝在一套小公寓里的生活,家人怕她走丢哪也不许她去。她终于还是呆不住,她还是选择了长年守住只有她一个人的老房子,早上五点多起床,偶尔出去找乡人聊聊天,大部分时候和家里养的鸡鸭自说自话,或者拿一个小板凳放在阳台上,坐上一整天。夜色刚刚暂露头角的时候,她就上床坐着发呆,艰难地等待睡醒袭来。她看不懂电视,玩不懂手机,大半辈子都很隐忍的她也不会主动去参加任何社交活动,所以,只能过这样单调的生活。这一两年,她还有些健忘,每次我给她打电话,她都会说你是不是要回来了啊?哪怕我上一周给她打电话说了还要半年才能回去,她还是会执着地一遍遍地问我同样的问题。
我渐渐明白,她似乎只有这一个盼头了。小的时候,我是那样的依赖她,奶奶的爱就是全部的美好。长大以后我的世界越来越大,而她的世界越来越小,在难熬的独自生活的日子里,她唯一想到与快乐相关的事就是与子女儿孙相见,只有这些能够让她在生命最后一段旅程里觉得自己也与世界相连着,才会觉得幸福、安心。
所以,当知道奶奶的世界几乎只有我的时候,我怎么能不多陪陪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