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城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和苏曼文演的这场戏竟然会以这种难堪的方式结束。那天晚上,当苏曼文推开房门,向父母讲出事情所有的真相时,他几乎不敢相信那是真的。这场欺骗父母的大戏他们已经演了那么久,眼看就要完美收官了,苏曼文却将这一切全部打碎,让一切的努力化为乌有。李煜城坐在餐桌旁,听着苏曼文一字一句讲出来,他先是恍惚,紧接着感到羞愧难当,心虚得如坐针毡。
苏父苏母在极度吃惊中听完这个荒唐的故事,直到苏曼文讲完,他们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以为女儿开了一个玩笑。这些天他们一直在考虑李煜城的优点和缺点,李煜城和女儿是否般配,李煜城的家庭是否能融洽地接纳女儿……他们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打死也想不到未来女婿居然是一个冒牌货,是一个女儿雇来欺骗他们的演员。
他们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于是又问李煜城,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李煜城终于被他们从恍惚中叫醒,然后点点头,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苏父和苏母呆坐在椅子上,无尽的失望让他们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们觉得自己就是傻子,被两个年轻人完完全全给耍了。他们心中更多的是失望,本来还为女儿找到一位如意郎君而高兴,还期待女儿和李煜城能够一直牵手走到结婚,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一场骗局,而这场骗局的策划和导演都是自己的女儿。失望啊,一切期待都化为泡影,欺骗所带来的伤害太沉痛了。
苏父沉默良久,终于说了一句话,“曼文,你太过分了。”苏母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
苏曼文也落泪了,对爸爸妈妈说对不起。
李煜城觉得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冰冷,苏父苏母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眼神中所有的光彩都消失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混蛋。他几度羞愧得想哭,但终究还是克制住了,低头说道:“叔叔阿姨,对不起。”
“你走吧。”苏父只对他说了这句话。
李煜城像溃败的士兵一样离开了苏曼文的家,回家的路上脑子始终在恍惚与混沌中游走,甚至回家之后就忘了自己是怎么一路走回来的。他骂自己真是愚蠢又多事,后悔为什么要陪着苏曼文做这样荒唐的事。他明白,自己的行为已经深深伤害了两位老人,那种感觉就像是伤害了自己的亲人,甚至是自己的父母。当这场荒唐戏开始时,他就害怕发生这样的事,当时苏曼文打包票说不会发生意外,然而最终是她造成了意外。她不但给父母带去失望,也将自己陷入了麻烦的漩涡。李煜城已然不知道事情该向哪个方向发展下去,苏曼文该如何面对父母和自己的未来。
这一夜李煜城几乎不眠,他虽然非常生气苏曼文冲动的行径,但是又不免心疼她的处境,她一定是最难熬的那个人。
第二天,李煜城将苏父苏母送的手表、苏曼文送的钢笔全部打包,用同城快递发至苏曼文的家中。他没脸再拿这些东西,更没脸亲自上门送还。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苏父苏母,而他们以后也不想再见到自己。这一切来得荒唐,结束得更荒唐。
那天之后,苏曼文再没有跟李煜城联系过,李煜城在事发一天后给她发了一条微信,内容是“你还好吗”,但是她并没有回复。
过了不久,苏父苏母如期离开了西安,在离开前的这段时间里,家里犹如死水一般宁静。通常可以连续几个小时没有人说一句话,苏曼文心中充满羞愧与自责,面对父母,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罪人。于是她几乎整天都不回家,晚上到家时已经很晚,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父母的眼神。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又开始想念李煜城,如果他能来陪陪自己该多好。在相处了这么久之后,她已经习惯生活中有他,她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不是喜欢,只是想到他已经被那个叫王映萱的女人抢走时,心疼得厉害,就像当年失恋的感觉一样。而李煜城就要和王映萱去长隆旅行了,等到这次旅行结束后,他们就会成为恋人,用不了多久就会结婚生子,然后李煜城和她就会成为路人。一想到这些画面,她的心就疼得无以复加,整夜难眠。
苏曼文心想,经过这件事之后,爸妈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拉回老家,她甚至觉得自己在西安的生活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可是爸妈直到上飞机时也没有提一句让她回老家的话,只是让她在西安好好照顾自己。看到父母走进登机口,消失在视线里,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觉得自己太对不起爸爸妈妈,自己就是一个愚蠢的、自私的、无可救药的女儿。她把李煜城推给他们,让他们喜欢上这个未来女婿,最后又亲手将这一切无情打破。她终于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不提让她回老家的事了,因为爸妈明白,女儿能够花如此大的力气来找李煜城来演这样一出戏,足以说明她想留在西安的渴望与决心,他们不会再阻挠女儿的未来。苏曼文觉得,爸爸妈妈终究是理解女儿的,可是这样想之后,她的心里就更难受了。
苏父苏母离开西安的当天,王映萱约李煜城去东门吃火锅。火锅店里热闹喧嚣,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得不提高了几分。王映萱今天的心情很好,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李煜城就是那个让她心动的男人。她点了啤酒和许多肉菜,一个劲地让李煜城多吃点,说自己不敢多吃,因为是易胖体质,多吃一点很容易长肉——她说自己身上的肉已经够多了。李煜城说自己也是一样,身上的肉太多,所以穿衣服只敢穿宽松的,吃饭也不敢放开吃,害怕以后更胖。
王映萱笑着说,我们俩以后会不会变成两个十足的胖子。李煜城说还是不要了,因为减肥太难了。两人又聊到旅游的事,王映萱很期待这次长隆之行,她以前看综艺节目时有几期是专门介绍长隆旅游的,那时候她就对长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次能有机会去玩一次,还有李煜城相伴,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相伴出发了,实际上王映萱已经开始准备旅游所用的东西了。
不一会儿话题又转向李煜城,王映萱问:“你帮苏曼文演的那场戏如何了?”
李煜城没有打算瞒着王映萱,他喝完杯中酒,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变故讲给了对方。这个结局显然也让王映萱很吃惊,问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们就要成功了,她这样冲动不就功亏一篑了吗?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她生气的事?”
李煜城当然知道苏曼文为什么生气,但是他并未对王映萱明说。
王映萱想了想,问道:“她生气是因为我,对吗?”
李煜城含糊说:“我不清楚。”
“一定是因为我,那天她一来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她一定是生你的气,因为我进入了你的生活。”
“不一定,也许是因为别的事。”
“我也是女人,女人的心思我懂的。”王映萱说,“她觉得我从她身边抢走了你,所以很愤怒,这也就不难理解她为什么那么冲动,将计划都破坏了。”
“可是她亲口跟我说过,她喜欢又高又帅,有品味又幽默的男人,我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也不会喜欢上我,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执行她的计划。”
“怎么说呢?”王映萱说,“我应该这样给你说,女人说出口的话不一定是真的,甚至有时她们心里想的都不是真的,女人的心随时都在变化。也许她说不喜欢你的时候,根本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但是她发现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心在你身上。相信我,女人做出的行为要比她说的话真实得多。”
李煜城没有应答,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啤酒。
王映萱露出粲然的笑,“李煜城,没想到你一副憨憨的样子,还挺招女孩子喜欢的。”
吃完饭后,王映萱要李煜城陪她在环城公园散步。两人乘着夜色,在高高的城墙与护城河边漫步,被无数花草和绿树包围其中。天气已经转暖,过不了多久,城市就会迎来炎热的夏天。王映萱的家距离这里不远,两人散步的方向正是回家的路。他们两人在一起时,从来都不会缺少聊天的话题,不论是电影、书籍、八卦、历史还是各地美食,只要有人抛出一个话题,接下来总是有聊不完的话。
有时他会觉得,如果以后能与王映萱修成正果,那么她既是爱人又会是朋友,这是他曾经最期望得到的感情,以前只是幻想,没想到居然能够有幸遇见。世上能有如此好运的人,百万之中又能有几人。不过他的内心还有另外一个感受,他觉得王映萱太冷静太理智了,心情好像从未起过什么波澜,拥有超出年龄的成熟,似乎连别人的照顾和保护都不需要,她轻易就能搞定自己的事。和她相比,苏曼文就是一个风风火火,毛毛躁躁的小丫头,总是喜欢用心情,而不是用理智做事,因此也经常会把事情搞的一团糟。比如去餐厅吃饭,苏曼文如果喜欢吃香煎茄盒,她会点三份,甚至可以不点别的菜,把两份茄盒吃完,一份打包带走。而王映萱永远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她做事会克制,有分寸;苏曼文则会完全随着自己的性子来,有时看似荒唐,但却从不会去隐藏自己的真性情。
如果是原来,李煜城一定会觉得王映萱的这种性格是他更喜欢的,但是在与这两个女孩都相处过一段时间之后,他的答案变得不那么确定了。
就在李煜城想起苏曼文的时候,苏曼文刚好发来一条微信,他拿起手机,微信内容只有四个字——“我想你了。”李煜城忽然感到心脏微微一颤,她想我了?尽管他一直没有说出口,但是明白自己心里的感受,他也想她了。王映萱正在讲她上次旅游的趣事,没有注意到李煜城表情的变化。
李煜城猜测,苏父苏母大概已经回江苏了,现在家里只剩下苏曼文孤身一人。演戏的事情已经彻底露馅,苏父苏母肯定会勒令苏曼文尽快离开西安回老家,她现在心里一定特别难受。可是事情已然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他还能说什么。他也实在不知道该回复苏曼文什么内容,似乎简单的安慰都像虚假的客套。他忍了忍,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儿,苏曼文又发来一条信息——“你和小姐姐在一起吗?”
李煜城狠了狠心,发了一条“嗯”。苏曼文再没有发信息过来,李煜城知道,他肯定又一次伤了她的心,一想到这里,他的心竟然也酸楚起来。
两人就快走到王映萱住处的时候,王映萱问他出门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李煜城说行李不多,很快就能准备好。
王映萱略带一点羞涩说道:“煜城,我要给你说一件事。”
“你讲。”
“咱俩这次去长隆,住宿的时候只有一间房间,也就是说,这四五天里我们俩要住在一起。所以……所以在我们出发之前,你是不是要对我说点什么,或者,承诺点什么?”王映萱说完,便不好意思地将目光移开,不去看对方的眼睛。
李煜城明白她的意思,两个人住在一间房间里面,就难免会发生男女亲热的事,她并不拒绝他,但是在发生那件事之前,她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他的女朋友。
李煜城思考了半天,王映萱这是在催着他表白。一旦他将表白的话说出口,她点头同意,那么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他想,在王映萱和苏曼文之间我只能选择一人,苏曼文的确非常漂亮可爱,而且似乎也有点喜欢我,但是她的心总是飘忽不定,她对于我太没有安全感了;而王映萱能给我安全的感觉。想通之后,他开始整理语言,准备把王映萱希望得到的话说出口。可是王映萱却说:“我不要你立刻答复我,我要你回家考虑清楚,然后在出发之前认真答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