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漫天大雪春何在?”、“十年荆庐愿未了,奈何!奈何!”周沧米在他的两幅书法绝笔中如此写道,这是问天?问地?还是问自己?我们不知。但它好像是生命行至大限的一场仪式,告示天地:我无能为力了。在与病魔作斗争的最后时光里,遗憾、哀痛、无奈交织着一代画坛大家。
然而这也是一种生的证明:我存在过。否则,何来有问?
周沧米,这个自号雁荡人的画家,跨越世间83个春秋。摩挲往事,吹落尘土,他的豪爽、执着、情真,历历在目。
为人豪爽,所以他就事论事,绝不因人避事,也不因事避人。有想法不避谈,背道义则讨伐,气不过时收不住伸出去的拳头,在他眼里,没有不能得罪的人,却有一定要大声赞扬的人。许多艺术爱好者慕名而登门拜访,成为周氏弟子;有些领导为发展经济而破坏生态环境,为其所不齿;陈子庄、朱豹卿等艺术家,曾默默无闻,却因他而为人熟知。
对艺术执着,所以从小便把绘画作为最大的兴趣,涂写临摹,孜孜以求;听说杭州国立艺专招生,披荆斩棘,积极考取;参军入伍四年后,毅然复学,继续追寻艺术之路。几十个春秋里,他的人物、花鸟、山水、书法,虽几经变法,但都诉说着同一个真实——执着。
用情至真,于亲情,他结庐雁荡,离堂兄周昌谷骨灰的播撒之处不过百米,十年来他坚持及促成“周氏兄弟艺术馆”的成立和建造,甚至愿意无偿捐献画作、提供场地;于友情,除上文所提陈子庄、朱豹卿二人外,他喜交性情中人,鄙文人相轻之行径;于爱情,一生只陪伴一个女人,到老年还会牵着她的手,生时同衾,死后同穴。
周沧米确是如此真实地存在过,活过、恨过、爱过。至此,我们便可开宗明义地说:周沧米,他的画传即将开场了,就像他的五十六米长卷,虽长,却时有奇景。
归去
“十年荆庐愿未了”,这是周沧米的绝笔书法。对于一个有思想的艺术家来说,周沧米有着太多的心愿。
他要用中国古代画壁画、画像砖等类似的方法,画一套《九歌》人物。
给自己的山水画做减法。
办一所中国画学校。自己亲自授课,教出一批认同自己的想法、非学院派的学生。
参加浙江美术馆举办的“周沧米捐赠作品展”。
……
但这些愿望终究没能来得及实现。2011年3月6日19时15分,在浙江省中医院病床上,周沧米走完了他的人生之旅,享年83岁。这时,他已被胰腺癌折磨了长达半年之久。一场与命运之神的对抗战争结束了,但周沧米没有打赢,他带着诸多遗憾自人间飞逝。
2011年3月7日,周沧米家里,花圈从楼底下一直排到了屋里,小小的客厅被挤得水泄不通。灵堂上,照片里的周沧米一脸慈祥,笑得灿烂。音箱里传出的不是哀乐,而是周沧米生前的最爱——昆曲《牡丹亭》。“‘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沧米兄从年轻到晚年一直对生活热情如春潮,同时又在艺术探索的寂寞中寻求着自己的生命的心境,生前他无私地将其一生的作品大部献给了国家,在了却自己的心愿后,沧米兄在春寒中静静地转身走了,去与生前恩爱一生的琼芬大姐地下相会了,给所有惦念着他的亲人和朋友们留下一个永久的亲和而淳厚的背影。”也许正如同事兼好友的著名画家吴山明说的那样,周沧米留给了人们一个永久难忘的背影。所以在《牡丹亭》的雅乐里,周沧米的一大群学生和挚友滔滔不绝地谈论起周沧米的一个个故事。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一个鲜活的周沧米,谈起来眉飞色舞,脸上洋溢着生动的光辉,仿佛谈论的这个人仍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生前的周沧米是忙碌的、勤勉的、热情的、率性的、无私的。对于他的死去,他的朋友圈,发出了一阵阵的哀叹与惋惜。“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我很吃惊,也很痛心!周沧米的作品,诗、书、画、印结合得非常完美,文人画气息很浓,是当代浙派画家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去世,是浙江美术界、全国美术界的一大损失!”周沧米好友、台州美术家协会原主席、著名画家李棣生这样说道。“我与他交往时间不长,但他留给我的印象很深。他性格平和,非常实在,也非常率真,从不掩饰真性情,可以说是一个至真至纯的人!”提起周沧米,台州市政协秘书长陈广建痛惜之情溢于言表。
半山浙江安贤园,空气清新、环境优美,平时过往的人不多,是一个以人文纪念为主题高档墓园。艺术家墓区内,一片草坪的角落里,一块太湖石矗立。湖石前方是一块墓碑,周围栽着几盆兰花。“背傍黄鹤山,面向超山道,幽谷苍葱,青鸟殷勤……”,这是周沧米早在几年写在墓碑上的墓志铭。2008年时,周沧米把自己的夫人葬在了这里。而今,周沧米亦长眠于此。周沧米与陈琼芬这对恩爱夫妻终于再次相聚了,从此再也不会分离了。
“怎奈是,长离在乍。纵有情怀千千绪,绾秋灯、焉诉荆山夜。平昔愿,复谁写。”这是周素子在《金缕曲·悼昌米兼及昌谷两兄》里的诗句。是啊,自此后,人间再无周沧米,他的点滴将只会在人们的口中得以复现。也许,在另一个世界里,周沧米还会画画;还会写字作诗;还会听昆曲;还会手持登山杖,看尽天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