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巴金:
时隔多年,又看到这篇文章,读了一遍又一遍,仍旧如我第一次看到这篇文章一样,在巴金的一点一点回忆中,对萧珊夫人的点点滴滴,慢慢的渗透我整个人的感受里,被你们之间的故事感动。
我看到你在从开始想写,到提笔正式开始写中间整整隔了六年时间,很多次提起笔,又放下,再提起,有再次放下。我知道你不是不会写,不是没有的写,而是自己无法面对失去爱人的那份深深的伤痛,一想到她的容貌,就会想起一幕幕往事,一个个往昔生活的场景,在那样的日子里,有你们的快乐,喜悦,温暖,爱慕,也有悲伤,恐惧,甚至迷惘,往事一件件、一幕幕,像开闸的洪水,倾泻而下。
她是你的读者,1936年你们初次相识,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姑娘给你来信,诉说她的迷茫和困惑,请你给她指引,她看过你的长篇小说《家》,而她自己深有感触,她也是生在这样的一个大家庭里。在信中,她倾诉了对你信任,为你真诚的内心感动。她放下自己的一切投奔你,想和你在一起,做你的伴侣,哪怕跟着你,能看到你,她心里都是满足的,也是幸福的,那时,她把你当做她唯一的精神依靠。
1938年,她去桂林找你,1941年,她又去桂林找你,而后你们在一起了,但是这样的结合,在那样的战争岁月里多的奔波离别,少点相聚温暖,她坚定着自己爱你的心,不管你到哪里,她都愿意跟着,终于,在1944年你们在贵阳落了脚,结婚了。没有喜宴,没有亲朋,甚至没有双方的家人,但是她和你结婚了,终于能和心爱的人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即使什么都没有,她都不在乎。
从那开始,你们有了新的生活,而她因为有你而生活觉得幸福。她放弃了去延安的机会,放弃了自己喜欢的翻译事业。你说她有才华,是的,她翻译普希金和屠格涅夫的小说连你都说好,你说她缺乏刻苦精神,其实,你错了,她是因为爱你而自愿的为你做一切牺牲,把自己喜欢的都放在一边。
你在受苦难的时候,她在家里为你提心吊胆,看你愁容满面时,她会鼓励你,“日子难过,坚持下就会胜利的!”。记得有人批斗你,想要打你时,是她挺身而出,瘦小的身躯挡在你的前面,替你挨了鞭子。因为是你的夫人,所以会被连累,你在牛棚的时候,她就会被叫去天天挨批斗,做检讨,即使这样,她也从没有对你有半句怨言,仍旧是想着你的安危,想着你会怎样了。
不安的日子一直在继续,似乎没有尽头,也让她渐渐的开始憔悴,她多盼望这一天早点结束,胜利早点到来。可是,她还是等不到,在和你分别的那次,她问你“什么时候才能解决?”,“总有一天的...”。她叹气,内心还是那么的无助和不安,“我看不到了...”。
本以为做完手术她会好起来,那天她看到报纸上还有对你批斗时,她躺在床上小声的哭泣,满脸泪水。她不止惦记着你,还有孩子,被下放到山区的儿子,没有工作,没人管,也不能养活自己,还被剥夺了公民权利。你看他变得沉默,学会了抽烟,还得了肺炎,本来为你一个人担心,现在为你和儿子两个人担心。
她不止一次对你说“你辛苦了”,其实你知道她的心里是最苦的。可能她也早有预感,知道自己不会再好起来,从开刀动手术那刻起就似乎是在告别,记得她一直口中念到“我看不到了”,她知道她等不到你解放的那天了,日子难过,她在难过中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而走的那刻你没有在身边。
没有挣扎,没有痛苦,没有交代,甚至没有告别。她只是静静的把她那经常在黑夜里睁得很大、很美、很亮的眼睛永远的闭上了。
我又一次看过,再次感受这你们这份深情,你对萧珊夫人的爱,和她对你深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