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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站在舞台上,无论在这里,还是常春藤剧场,鼓足勇气表演了一个节目,或者发表了一个演讲。然后,你看看台下,没有人为你鼓掌,或者掌声稀稀拉拉,请问你是什么感觉?如果台下回报你的,是一片礼貌的甚至热烈的掌声呢?你又是什么感觉?
然而问题来了,对许多学生,甚至包括部分老师来说,他们有一个困惑:这个节目明明很一般,甚至并不好,我为什么要鼓掌?尤其你老魏,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我最怕你演讲了,还要我鼓掌,这不是很违心的一件事么?要不要鼓掌,应该是自由选择的,是发自内心的,而不应该变成一种义务。
更进一步的,我是否鼓掌,掌声热烈与否,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态度,是对表演者的一个反馈。你有勇气站上这个讲台,就应该承受相应的后果,无论是荣耀还是难堪。
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我的观点是,我们不但应该鼓掌,而且,我们应该教学生学会鼓掌。
为什么?
这是一个表演者应该获得的起码的尊重,跟演出的效果无关。这掌声代表一种感谢:谢谢你为这一时刻所作出的努力,无论效果如何,你尽力了。并且,剧场是一个公共环境,在这里,我们的一举一动,也在塑造着其他人,我们的掌声所传递出的激励,本身就是文化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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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明明不喜欢这个节目,我还要鼓掌,这不是很虚伪吗?而且,难道我都没有不鼓掌的自由吗?
这种观点,似乎也很有道理。那么,我们怎么理解?
实际上,在这两种观点的背后,潜藏着两种观念的冲突,即自然主义取向与文化主义取向的冲突。
自然主义与文化主义,本质上是两种理解方式,并不存在谁优谁劣的问题。但是在具体的语境中,我们采取哪个立场,就显得很重要了。例如,在我的观点中,显然就采取了文化主义的立场。以吃饭为例,自然状态下,我可能是狼吞虎咽的,这是自然主义取向,是率性。但教养告诉我,某些时候,与别人一起进餐,要细嚼慢咽,并且,不同的餐具,有着不同的使用方法。这是文化主义的取向。当然,两种取向并没有绝对的分界。并且,教养一旦内化为自觉,教养与自然的界限或许就消失了,教养就有可能成为一种新的自然,自觉的,被驯化过的自然,这实际上已经是自由了。
那么,在剧场情境中,我为什么更倾向于文化主义立场呢?
因为这是一个交际语境,或者说是一个社会语境。而在一个社会语境中,采取文化主义的立场,更符合整体利益的最优化。
你可以说,是不是鼓掌是我的自由。但是,当演出者无法获得起码的掌声,起码的尊重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便被冷漠化了,我们变得不再相互关心,成了一种纯粹功利主义的交易,这不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最好的模式。
在这里,以自由,不,以自然之名,我们实际上强调的是“跟着感觉走”,而以文化之名,或以教养之名,我们实际上强调的是“做对的事情”。显然,自然主义的取向,无法导向有温度的社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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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罗辑思维的一种说法,将尊重分为两类,一类叫应得的尊重,一类叫赢得的尊重。
举个例子,任何人在运城国际工作,就像在舞台上演出,都应该获得一份尊重,这叫应得的尊重。无论是校长,还是同事。但是,你的工作越出色,越具有创造性,对团队贡献越大,越能够赢得大家的尊重。就像我在这里做校长,我也知道,必须以自己的努力去赢得尊重。别人可以很客气地对待你,这是应得的尊重,但是,你要别人发自内心地认可你,这只能去赢得。
鼓掌也一样。
每一个演出者,都应该获得一份应得的尊重。有些演出者,将获得一份赢得的尊重。他们获得的掌声,将非常热烈。更重要的是,在演出结束后,他们也将在很长时间内留在观众的心中,甚至成为对他们的基本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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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应该鼓掌”并不是“必须鼓掌”,前者是倡导,后者是命令。
什么是命令?命令就是你没有做到,你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什么是倡导?倡导就是我试图说服你应该怎么做,你没有这样做,我也无权惩罚你,但会影响我对你的看法。
并且,并不是所有时刻,你都需要鼓掌。例如,如果你根本没有认真准备,那么,你就没有尊重观众,就像你没有认真备课,实际上也没有尊重学生一样,那么,观众未必会鼓掌。再例如,如果今天的节目,令你极度不适,你不必鼓掌。就像你家里来了你很讨厌的人,你未必都一定要维持必要的客套一样。如果今天舞台上站的是俞敏洪,他演讲中说女性要为社会的堕落负责,这个观点引发了我的不适,我就没有必要鼓掌。我不鼓掌,就是我的一个态度。
但是,有些掌声是需要干涉的,例如鼓倒掌。当然,也包括某些刺耳的嘘声。除了极少数的例外,都要明确地说:“不可以!”这不是倡导或建议,而是要求。
要持续改进运城国际的剧场,乃至于公共生活,那么,教会学生鼓掌,我认为是十分重要的。
我讲完了,那么请问:掌声呢?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