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以来,城市的体温逐渐降低,他从出生到现在,似乎还从未那么早起来过,在远方的某些时候,他记不得是谁曾经在清晨朗读一篇叫《小站》的中学课文。
这个季节对于他来说曾经是最讨厌的时候,在荷尔蒙澎湃的岁月里,他多少次因为天赋异禀,在这个干燥火热的季节被清晨自己身体某个部分的僵硬吓醒。那个时候窗外的军分区会在早晨六点十分吹响嘹亮的号角,那声音听起来带着那么多精神上得纯洁,纯洁的就像电视里,那些穿着白裙子,歌唱《让我们荡起双桨》的姑娘一样,每次想到这些,那时的他都为自己身体某个部位的天赋异禀而叹气。
那是多么纯洁又不纯洁的事。
来到这座城市已经五年,他依然不知道自己和这座城市有什么关系。与远方不同的是,这座城市四季分明,窗户以外的世界不是暴雨倾盆就是艳阳高照,这对他这样敏感的人来说不是好事,他常常因为下雨天穿着短裤,或者大晴天打着雨伞而被城市里的人们嘲笑,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带着他纯洁的微笑向人们解释,在远方的那些日子里,自己总是会在出门之后就发现今天的穿着打扮与天气配合的正好。后来也不再说了,因为人们嘲笑他,来了这座城市,为什么还不换台手机,下个App,学会去关注实时天气?
这让他觉得荒谬,不懂为什么要过同样的生活,但也觉得尴尬,毕竟单纯的人很少有勇气去坚信自己。
相比于爱情,生活似乎永远静如止水,但对于格格不入的他来说,这二者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常常怀念在远方的时候,有人买了两个泡泡糖递到穿花裙子,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嘴里,你会看见她开心的大嚼,吐着泡泡,与那个人手牵手走过微凉的清晨。树木和花草在这样的清晨疯长,宛如年轻人茂密的欲望和澎湃的激情,他常常记得那个时候,有人把手悄悄的划过小姑娘穿着花裙子的腿,她会皱起可爱的眉头,不说话只是看着你,你知道那眼神里有责备,但似乎更多的是默许。
在远方,生理卫生课的老师放了一盘录影带就就悄悄离去。同桌问他,什么叫性?他摇摇头,觉得紧张,因为同桌学习很好,她这么问,也许考试会考,她都不知道,他怎么知道?
不知道是出于年龄的增长还是身体某个部分在清晨僵硬的时间越来越少,来了这个城市之后他渐渐没有那么多天生丰富的感受。在温润潮湿的夜,他感受到幽暗的黑影在自己身上蠕动,明黄的街灯照进屋子的一角,他无神的看着美丽的线条投影在雪白的墙壁上,从这边到那边,来了,又走。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觉得愧疚,因为身体的疲倦和抵抗让他好奇是不是已经丧失了功能,即便大脑里依然有多巴胺在作祟,他还是觉得,那在妖冶的黑夜里蠕动的黑影,并没有小花裙下枯瘦发黄的小腿更让他觉得兴奋。
在无数个纸醉金迷的夜,他经常还能清楚的想起远方的自己,也曾在夜里孤独的房间里,在惨淡的白光下,悄悄查看自己的身体,那奇妙的感受和发烫的脸颊依旧,但第二天醒来他就会完全忘记。
在来这座城市之前,他几乎从未频繁的抽烟,在关于这座城市的故事里,大概烟草和酒精是唯一幸福的回忆,他常常因为它们陷入癫狂与迷醉,在看不到尽头的夜路上狂奔向前,而因为那种冲动与放肆太过美好,所以他在这座城市的生活,总让他觉得打从出生开始就活在夜里。
昨天晚上,梦里的远方下了整整一夜的雨,清晨六点十分他睁开眼睛,因为在这座城市熟悉而陌生的窗户外面,似乎也传来了嘹亮圣洁的军号,青色的光线布满房间,他有些紧张的起身,羞涩的抚摸自己的下体,僵硬让他感觉梦还没有醒来,因为在昨夜的癫狂里,他清楚地记得这座城市并不是属于自己的远方。
于是他抄起一根烟,点燃猛吸一口,浓郁的薄荷味让他诧异,他从不抽这种薄荷凉烟,那感觉陌生又让人欣喜,清凉的口腔和污浊的烟气,这感觉仿佛多年前的清晨,远方的某个人对着青色的天宇,大声朗读《小站》,穿花裙子的姑娘微笑着嚼着泡泡糖,局促的生理卫生课老师与他那盘局促的录像带。
继续吸一口,他笑了,或许这座城市不是远方,但他终于记起很久之前的自己,原来记忆从未消逝,这似乎让他在这座城市没有方向的生活,又有了前进的动力。
但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他从未在这座城市的清晨醒来过,这让他抽搐发抖,因为你凭什么断定,此时的美好,不是彼时梦里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