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星期天，我和肖潇按照约定，到一个工地去拜访客户。肖潇是新来的销售，大学毕业后，只卖过医疗器戒，没做过高端旅游方面的生意，但搞关系的事情他似乎懂一些。

两三个月下来，他一直没找到重点客户，所谓重点客户就是打了电话以后有兴趣合作的单位。

这个建筑公司是肖潇刚联系到的，我看了他们的网站，似乎是个有实力的公司。

我们见面后，才知道苗女士是项目经理，她说：“我们签了一个合同，里面有一条内容是请甲方出国考察，我们老板说要多见几家公司，比较一下后再选定一家长期合作。”

我介绍了公司的业绩，以及我们的优势，也说出了一些长期合作的公司和单位。

苗经理听得很专心，看得出她对我们公司也比较满意，她说，“毕竟第一次合作，我哪天开车去东边时，到你们公司去看看。” 我说：“欢迎欢迎！”

苗经理又说：“我也是老总的助理，可以帮你们牵线搭桥，约个日子见一下，吃顿饭，喝喝酒，接下来就看你们的表现了。”后面这句话苗女士特意放慢了语速，言外之意，你们要经得住考验啊！

谈完出来，肖潇很兴奋，好像馅饼就要砸在脸上了，我对肖潇说：“别高兴得太早了，这单生意目前看，我们拿下的可能性仅有30%左右。”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我对一单生意的辨认具有了相当的自信。

他不解地望着我，我解释说：“旅游行业最怕和不懂行的人打交道，像苗经理这样的客户从来没有组过团，也没有带团队出去过，她对机票酒店商务活动统统没有概念，不是乱压价就是谈不到点子上，我们还得培训她，当然，如果她真能成为我们的长期客户，这样做也值。”

以往我们总是在竞争中胜出，虽然我们不是大公司，但是凭借真诚待人，我们的客户一直在直线上升，诸多业绩鼓舞着我。

几天后，肖潇高兴地对我说，他们选了三家，我们在其中，这三家公司他们准备挨个见一下，我们的晚餐见面会排在下周一。

那天，我们就去了一个叫做孔乙己的餐馆儿。餐馆儿是苗经理挑的，她说，我们只在那个地方吃，其他地方都不够档次。

那个餐馆坐落在后海，吃饭的地点是在一条船上，菜都是由一个小哥划着小船送过来，竟然也都热气腾腾。

我让肖潇提前了解了一下菜单，做了一个预算，感觉还在公司的能力范围之内，那顿饭点了三瓶茅台。一顿饭，花掉了8800元。在2008年，这样一顿饭还是比较高的。

吃饭时，我才知道，老板竟然和我是同年兵，不过他只服役了四年就复原了，一提起当年战士的工资六元钱一个月，立刻有了战友的亲切，我仿佛看到一个合同在向我招手！

吃完饭，已经晚上九点，我以为就此结束了，哪想到女经理说，这只是刚开始，咱们今晚一条龙。

一条龙的意思就是去唱卡拉OK，然后再泡桑拿。

“那个卡拉OK是我们经理经常去的。”苗经理说，然后我一看她点的酒，我又傻眼了，因为那个XO，我平时不敢喝，但虚荣心作怪，又想做成这单生意，就硬着头皮点了。

想着我的信用卡只能刷一万，万一不够结账可怎么办？大家开始唱歌了，他们唱得热火朝天，我却一直在琢磨，我的卡不够刷可怎么办？

我假装上厕所，跑出去打电话给肖潇，问他的信用卡能刷多少？他说能刷3000，我说好的，万一我的卡不够刷，你就补上剩余的，想来想去，又把一张储蓄卡交给肖潇，让他去ATM取现金，这样凑了一万五。

回到房间，里面的灯光已经被服务员调暗了，我看见女经理在和刘老板耳语，刘老板的手放在她的大腿上，我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点暧昧，那只放在大腿上的手让我觉得恶心。

我假装没看见，硬着头皮开始唱一首老歌：“都有一颗红亮的心”，我平时很少唱，但毕竟当过文艺兵，我一口气唱完把他们都震了。“原来你唱得这么好，我们一起来唱智斗，如何？”刘老板说。

我们唱起了智斗，我的心里也在琢磨着眼前的智斗。有人随着一首“忘情水”开始跳舞，幽蓝的灯光下，就像一帮小鬼在群魔乱舞。

卡拉OK唱了一会，又来了一个人，好像是跟他们的生意有关，专门负责消防审批的。苗经理需要讨好这个人，就搂草打兔子，让我来买单，我突然意识到，被人家利用了，但又不愿意那么想！

大家跳舞正嗨的时候，进来了两个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孩，她们穿着半透明的衣服，一左一右地坐在了老板身边。看得出他们都是老熟人了，我立刻感觉到，这刘老板是天天混迹于此的。

苗经理悄悄对我说：“我叫来的，刘老板好这口。”

刘老板看出了我的惊愕，他说：“自从入了建筑行业，就学会了这一套，你不这样做就不会有生意，你也要学会适应环境。”

他看我不置可否，又问了一句：“你当了几年兵？” “十年。” 我不卑不亢地回答。

“啊！哈哈哈！你当得太久了！十年的时间真的会把一个人当傻了！” 他的笑声振聋发聩，我却笑不出来，感觉有人打了一记耳光似的，脸上和心里都火辣辣的。

我尽量不露声色，心里却想着究竟有没有机会把这单生意拿下。

刘老板又唱了一首“十五的月亮”，大家都拍手叫好。

十二点半，苗经理提出去泡桑拿，我说：“今天喝多了头痛欲裂，不去了！” 她说，“喝多了才要泡桑拿，一泡就好了！” “真的不去了，我孩子太小，我不能昼夜不归，下次吧！”我的语气不容置疑，刘老板已经腿软得走起了猫步，他大手一挥说：“下次吧！”

那天晚上，刚好花掉了一万五，我问肖潇，“怎么那么巧？” 他说：“我提前问过了前台，也告诉他们把账单控制在一万五之内，除了我们经理，别人点的酒都不算数。前台经理说：“刘老板是老客户了，我们答应你。”

又过了一个星期，苗经理又来电话了，我们再见一面好不好，这次我们换一个地方，“天上人间”，等她兴高采烈地说完，我平静地说，“苗经理，这单生意我们不做了，我们现在团多得接不过来，需要控制一下了，不然无法保证质量了。”

我原来想的是直接了当地告诉她，我们每个团的利润也不过是一到两万，这个数根本不够和你们玩那个一条龙的。

苗经理在电话那边儿惊愕得有一分钟没说话，我仿佛看到了她的脸变了形，她什么都没说就挂掉了电话。第二天，她越想越觉得憋屈，就在电话里把肖潇骂了一顿，肖潇只好和她说出了实情，她的自尊心似乎好受了一点，撂下一句：“告诉你们经理，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

肖潇笑着赔不是，一个劲说：“对不住了，让您失望了！”

他们有没有生意我真的不知道，即使有，给不给我们也两说，她一直说有三家在竞争，可能就是画了一个饼，而我竟然相信了。

我想到未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前面就投了这么多，我们不做这种蠢事儿，如果后面是三五万的利润，那也值得一搏，但这个玩儿法不是我们的菜，因为旅游，即使你包装成商务旅游或者高端旅游，其实说白了也是旅游，它的利润不能超过10%。

这几年，生意做得很顺，客户不断增多，让我的自信过于爆满，飘得找不到北了，这不，打了自己的脸。

被苗经理挂了电话后，我长吁了一口气，从客户名单上划掉了他们。心里想着，最关键的是要找到下一个客人，把失去的损失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