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母亲还在医院里等待医生会诊。
另一边家里忙开了锅,明天就是父亲六十大寿。乡下红白事都是请人在自家场地办流水酒席宴请宾客和乡亲。根据平常礼尚往来的礼薄人数,主人家预先算好要接哪些亲戚朋友,再根据这个人数预设要置办几桌酒席。按每桌八到十人的规格,父亲,母亲的内亲各有一桌,乡里乡亲两桌,远亲及朋友一桌,帮忙的一桌,算下来也就一顿要六桌,第二顿内亲在预留两桌,总共八桌。每桌八个凉菜,八个热菜,两个甜品,主食米饭。每桌一到两瓶白酒,数瓶啤酒,可乐,橙汁各一瓶。
七八点的时候提前请好的主厨后厨和帮忙的人手已经陆陆续续来了。
大厨子,五十岁出头,消瘦,说话稍微结巴。早些年些年也是普通的乡下种田人,后来买过磨米机器,做过各种小生意,靠着勤劳吃苦攒了些钱。近几年又买了割稻机,犁田机,日子慢慢富裕起来了,农忙的时候就开着机器给附近的乡亲收割庄稼和犁田,不农忙的时候就在十里八乡给乡亲们的红白喜事当大厨。
以前办酒席桌椅盘子,帐篷都是主人家自己准备,常常是东家借了西家借,各式各样的。端菜,配菜的也要请人,现在所有器具和人员一应俱全。大厨子开着他的小三轮车,前面托着媳妇和儿子后面载着锅碗瓢盆和桌椅,一桌酒席收劳务费不过百,有时候还给友情价。逢好日子,接连好几天都在外面忙活。因为价格比酒店便宜很多,加上菜的味道做得好,在家又能红火,有时候好几家娶亲的都会抢着请他。
这次赶上五一,娶亲的人也不少,父亲能请到他还有些靠情面。大厨子小的时候拜过爷爷做干爹,过去乡下时兴,拜个干爹好活命。所以跟父亲也算不带血缘的兄弟,平常有个事互请帮忙,都不在话下。
早饭 所有人简单吃了清水煮面卧鸡蛋就忙开了。
父亲和主厨交代过酒席大概人数后,弟弟小超带着父亲和主厨去镇上的集市采购办酒席要用的鞭炮,蛋糕,一次性碗,筷子,杯子,桌布,肉,蔬菜,烟,酒,饮料,凉菜各类调料等等,具体要采购多少数量,采购哪些菜品,这个就有有经验的主厨拿捏了,家里人跟着去一是帮忙提东西另外也要付钱。在哪一家买东西是由主厨说了算,这里面也有他们那一行的潜规则,在谁家买了肉,菜,调料,烟酒等都是大量批发,除了能给个优惠价,商家也要给主厨回扣。所以主人家看在眼里,心里也就默许了。
这边家里生火的生火烧水的烧水,洗锅涮碗,整理桌椅,搭建帐篷的都是乡里乡亲的叔叔婶婶们。反而我们这些远道归来的子女成了客人,这也不要做那也不要碰,空荡荡身体载着沉重的心无处安放。
中午的时候弟弟们满载而归,肉类有五花肉、猪肘子、猪排骨、牛肉、牛腩、鱼、虾;蔬菜有莲藕、萝卜、白菜、蒜苔、黄瓜、芹菜、豆芽、香菜、大葱;干货类:银耳、木耳、香菇、粉丝、芸豆、糯米、红枣、枸杞等。调料类:油盐酱醋、辣椒、花椒、胡椒、八角、桂皮、陈皮、大料、白糖、冰糖,各种调味的酱料,瓶瓶罐罐一大堆。水果类:西瓜、苹果、橙子;点心类:瓜子、花生、糖果、江米条;凉菜类现成的有卤牛肉、猪耳朵等。餐具类:一次性碗筷、杯子、桌布。酒水类:白酒、啤酒、可乐、橙汁,一般都是按箱采购,还有鞭炮,烟,茶叶,毛巾等。
午饭大厨媳妇做的,简单的家常便饭,柴火饭配几个当季时蔬,一大盆子农家小炒肉,帮忙的几个叔叔婶婶还有我们几子女吃的很满足。
饭后叔叔婶婶们休息片刻就开始摆放桌椅,搭建帐篷,洗菜配菜,大厨子开始烧油锅放炸。
附近的小孩子们是最欢喜的,没有顾虑,在院子里嬉戏。一会儿功夫,大厨子炸好一锅子红薯丸子,小孩子陆陆续续凑上去讨吃的。整个下午最吸引人的还属油锅,不停的散发出香味,一会儿炸出藕夹,一会儿炸出排骨,不光小孩,大人也禁不止过去讨要两块过过嘴隐。
度过了忙碌的一天,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好了。傍晚时分大厨一家还有帮忙的人都各回各家了。父亲的小院突然静了下来,初夏的傍晚还没有摆脱春末的寒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芳草的味道渐渐掩盖了油锅的香味,泡桐树的紫粉色花落了大半个院子,水田里传来哇叫虫鸣声。鸡群归笼了,猪躺下了,猫猫狗狗也回来了。乡下的夜晚来得早,黑的快,很快夜色由朦胧黑转为漆黑,放眼望去除了远处零星散着的几盏灯光,和近处几棵高大的杨树给人一点温暖,就剩一座座凸起的小山坡,多看几眼,寒意就多添几分。
父亲的水泥房子,白天从外面看起来光鲜,洁白的瓷砖,蓝色的墙根,红色的瓦,银色的四开大门,铝合金窗户。一进到村第一眼就能看到光鲜明亮的家,无数次回家一看到就欢喜,无数次离家,都恋恋不舍的小楼。现在母亲不在家,显得格外冰冷,寂静。
没有外人的时候,我们谈论起了母亲。没有唉声叹气,没有放声大哭。我们积极的讨论着如何应对,如何配合医生,如何筹钱,谁来负责和医生对接等等,一切都向着最好的方向努力。经过商量这次的重担就落在了弟弟身上。
我和姐姐问起弟弟,和医院联系没有,母亲今天感觉如何。弟弟说,你们放心吧,医院有妹妹照看,妈没的事。住在医院还操心家里的事。打电话,遥控指挥我们要买什么不买什么,在哪里买,买多少。不叫操心还生气,非要定一个六层的大蛋糕,都听她的了。还说明天中午她要回来看爹过六十大寿,不去接她回来,她就自己搭车回来。
医生说母亲的情况很危险,在医院都是尽量卧床,打点滴,出行靠轮椅,不建议离开医院,出了意外医院不负责任。
我们一边也希望团团圆圆一家人,一边也担心母亲,都劝她不要来回折腾。
一夜无恙。四月就这样结束了.
五月一日清晨五点父亲从养鸡场回来了。
自从有了养鸡场,父亲晚上就住在养鸡场,晚上九十点开始给鸡子上饲料,忙到十二点才睡在鸡场隔壁搭建的小屋里。小屋很简陋,是父亲亲手用旧房子的砖块砌的,面积不大,一扇陈旧的木门,一扇小窗户,室内陈放一把木椅,一张破竹床,再也没有多余的东西,进门的墙角码满了鸡蛋。
父亲开门的响声惊动了我,我再也睡不着了。我和妞妞睡的是父母常睡得屋子。母亲常睡得床,硬,潮湿,散发出一股霉味。夜间还有老鼠在床头柜和床头的空木头里窜来窜去,我简直不敢睡死。怕老鼠咬到宝宝,一夜开着灯,几次起来赶老鼠。
母亲的床是几年前弟弟上学时候睡的,床已经破损厉害,床垫也坏了。母亲给弟弟买了宽大的新床,淘汰下来的小旧床舍不得扔,没有床垫自己铺了干稻草。床头有两个大窟窿,塞着报纸团。母亲总是热衷于忙农活,不喜爱整理家务,休息的床也不像别人家清清爽爽。
醒着的时候,我在回忆,和母亲的点滴。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和母亲睡过一张床,没有安静的和母亲促膝谈话,没有和母亲撒过娇,也没有听听母亲的心事。大多时候母亲一开始唠叨,我们就打断母亲或是转移话题。
平时也都在外地求学,工作,后来远嫁。和母亲最多的交流也就是每周固定的电话问候,拉拉家常,从来都是彼此互报喜不报忧。
我觉得和母亲间的感情没有那么亲密,可是也离不开母亲。母亲不善于言语表达,总在用实际行动证明母爱。可我这个做女儿的却不够孝敬。
最近一次和母亲见面还是去年这个时候我生妞妞时。母亲在预产期前一周从中部小县城乘坐二十个小时的火车到达北京,然后再转乘六个小时火车,到达北方的一个小县城。
母亲简单带了几件必须的衣服,其他大包小包五六个,全是给我带的东西。她自己样的土鸡,每天下的土鸡蛋舍不得吃,更舍不的买,一天大概五六个,足足攒了两百个,要一个多月。怕来的路上磕磕碰碰鸡蛋会破,用很大一个纸箱子装,共四成,每一层五十颗鸡蛋。层与层之间用干稻草隔开防止破损。这是我三十年来感觉吃的最香的鸡蛋,蛋黄又大又甜,还有很多个双黄蛋,我在母亲走后,甚至有点舍不得吃那些鸡蛋,连我婆婆也很爱吃。还特意挑选出几十个鸡蛋送给她很亲近的朋友。
除了鸡蛋,还带了五斤老家的米酒,坐月子催奶用,后来发酵太厉害,酒精浓厚,我喝了一回就很眩晕,老公就收到地下室了,说以后做菜用。到现在有两三年了没有再喝,也没有做菜用也舍不得丢掉。知道老公爱吃霉干菜,特意从老家买了五斤背过来。还带了湖北当地坐月子用来煮水熏洗身体用的草药,主要成分是晒干的艾蒿叶子,大蒜杆子,柳条枝干。用它们熬水熏或者搽身体对产妇能起到驱寒的作用,清洗新生儿身体能起到防治湿疹的作用。另外还带了一条风干的猪蹄膀子,那是母亲养了一年的猪,过年杀年猪,舍不得卖也没有吃完,专门留给我们,说拿到邮局不让邮寄只好自己背过来。还有一大罐子大姑腌制的蒜苔,一些零零碎碎我都记不起来了。
提前两三个月母亲还从老家给我邮寄了一大包东西来,有宝宝的棉服,是从镇上的集市买来的。手工裁剪和缝制,款式还是我小时穿的那种,里面和外面都是花色的棉布,中间是棉花,分上下。上装叫袄子,有小领子,对扣的。下装叫棉裤,开裆的,背带款。分别做了红色和蓝色两种颜色。还买了其他机器制作的小衣服小裤裤,花色包被等。我唯独特别喜欢花色免疫,闻起来有棉花的香味,摸起来很柔软,暖和。用惯了淘宝的我,怎么也买到这种地道的朴实。还邮寄了萝卜干,干豆角,豌豆等等我爱吃的东西。
母亲的爱一句一个爱字都没有提过。她用最简单,最原始的方式统统给了我,甚至给我的爱人,我的子女。
自从打算来我婆家看我,母亲就开始各方面准备。听妹妹说,她专门去理发店把白发染黑了,叫妹妹陪着去县城商场买了一双新皮鞋,最重要的是母亲买了老人手机,并且学会了怎么打接电话。
父亲一直担心母亲会走丢,或者遇到各种困难,母亲很骄傲地说,我认识字,长有嘴,不懂会问的。
母亲是那种自来熟的人,不管什么人,都能聊上来,聊起来什么都不顾及,什么都说。上火车前我千叮咛万嘱咐,在火车上不要和陌生人过多说话,看好财物。
到了婆家后问起来,母亲说,我一路聊天过来的,不叫我说话憋死了。甚至和一个湖南的女大学生很聊得来,女孩自己说在读研究生,来北京看望男友,担心未来公婆看不上自己等等。
我婆婆是那种很清高,冷淡,甚至有点苛刻,喜欢安静的看书,不喜欢热闹,不喜欢攀谈,爱干净,吃穿都考究的人。
为这次母亲过来婆婆还和老公大闹了好几天,主要老公随口说了一句,铁花妈妈过来伺候月子,您就不用操心了,您也好几年没有去姐姐家玩了,您老说想念牛牛,您愿意的话,可以去姐姐家小住一段时间。
婆婆思考了一整晚,第二天就对老公大发雷霆,意思说是不是嫌弃我老了,不中用了,趁铁花妈妈过来好赶我走。言语中夹带是不是铁花出的主意,提到我拉高嗓门叫我听。我沉默,一句话不说,这事真是她老人家想多了,我反驳的话又得大动干戈。我很担心母亲来不适应或者被瞧不起。
我才嫁过去,往往因为小事情,她看不惯,就会指出来甚至闹不愉快会离家出走,几天不和我说话。比如,洗碗的抹布,洗锅的抹布,搽锅底的抹布,搽桌子抹布,搽灶台的抹布等等各有一块,分别放在各自的位置,用错一个,放错一个都要挨批。我的概念里分那么多干嘛,一块不就搞定了。
有一回,我在卫生间洗漱,大概用水杯舀水碰到洗脸池子哗哗响,婆婆就在客厅和老公抱怨,叫铁花轻点用,不要碰花了池子。加上前几天用马桶也要按她要求,坐沙发也要按她的来,甚至走路等等。感觉太憋屈了,不像在自己家,我就回来句东西买来不就是用的嘛,这也不可以,那也不可以,还叫用吗。婆婆立马生气了,晚些时候我和老公叫她妈妈,她挺胸抬头直接从我们面前走过去,当我们不存在。
老公叫我低头认错,我自当自己没错,何况叫她都不搭理我。
第二天一早就出门了,出门前我们问妈妈去哪,也没有搭理我们,手机也没有带。到晚上也没有回来。我和老公担心的到处打电话,都联系不到她。外面下着大雪,没事最后,要是出个意外,我一辈子都会愧疚的。
一晚上也没回来,第三天,住在市区的五姨打来电话,说妈妈在她那里,叫老公过去接。
那段时间是大过年的,我还大着肚子。老公过去了,陪着婆婆在市里逛了一天街,买了一大堆衣服,大衣都要一两千一件的还买了两件,还买了皮鞋,毛衣,毛背心,手套,两条裤子等开开心心的回来了。一进门我叫妈妈回来了。
她挺开心的,老公说,老婆我给你带了双手套。婆婆接着说,很贵的啊,两百一双的。我心里想,你买了一大堆,开开心心的回来了,带一双手套安慰我还说很贵。
后来老公说,在五姨家大家都劝妈妈,也带妈妈买了很多东西,哄她开心。老公还说,我气的妈妈哭了一晚上还流鼻血。
以前也闹过几次矛盾,婆婆总是离家出走,一次比一次走的远。然后,我就开始忍了,挣扎的结果是,老公越来越疏远我,怪我的不是。
所以这次妈妈来,我很是小心翼翼。妈妈坐沙发时,吃饭时,我都会指出妈妈的坐姿不对,吃饭吸筷子不好,在盘子里挑才不好。
我忘了我是女儿,我各方面都没有考虑我亲妈的感受,而是在担心母亲的不得体会被婆婆笑话,会看不起我。
母亲才来的那天下午,我们一起在小区里散了步,小区里道路两边得积雪还没有融化完,靠近行人道的地方凝结成黑色得冰块很滑。母亲怕我摔跤,用她娇小得身子牵引着我,胳膊紧紧挽着我。每走一步我都特别踏实,我们聊起了过去,聊起了娘家的现在,最后再向母亲抱怨以下婆婆的种种,像所有母女那样欢乐。
好景不长,习惯住在开阔地方,每天端着饭碗都能找邻居聊天的母亲,现在每天关在几十平米的房子里,没有什么人和她说话,我也临近预产期,安静的在家呆着,老公每天陪着他妈妈上街。有时候,母亲憋不住了,六七点天还没怎么亮,我还在睡觉母亲就轻手轻脚得起床去小区里逛逛。四月份的河北北部还是很冷的,母亲弱小的身躯根本抵不住,她带来的衣服我看了看都很淡薄,也很破旧。
我和老公带她去商场逛,本打算给她买件新衣服,可是看了看价位,她怎么也不肯要,在我说一定要买的情况下,买了两条十元一条的内裤。给父亲看了一件春秋穿的夹克衫。父亲只有一米六五,老公有一米七五,买衣服的时候我叫老公试穿的,买的180的号,我和老公还有商场服务员都觉得父亲一定能穿,母亲坚持说不能穿一看价位200多非吵着不叫买,骗她商场打折有活动才买的。想想我婆婆买几千的衣服都不眨眼,再想想我妈妈一两百都舍不得买,我还是很伤心的。后来回去父亲穿了确实有些紧,还是母亲最了解父亲。
没有买成衣服,我找来自己的羽绒服给母亲穿,她看起来比我瘦小多了,没有一点肉,全是骨头架子,很占衣服,我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紧巴巴的,婆婆都没有肯找一件厚的衣服给妈妈穿。
我开始镇痛后就住进了医院,白天妈妈过去陪我了。到了晚上还要陪我,我就赶她回去住。我说妈妈,我生孩子,只有你和我知道痛,老公都不知道,他怎么心疼我和孩子。妈妈乖乖的回去了。
我情况比较特殊,镇痛了三天,子宫口就是不开,痛的我吃不下饭,根本睡不了觉。老公在隔壁陪床却能睡得打呼噜。
到了第四天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母亲看我脸色有蜡黄开始发黑,瑟瑟的央求老公可不可以刨腹产。婆婆一直坚持要我顺产,说顺产的宝宝体质好,免疫力强,大人也恢复得快。我自己也觉得我可以顺产。
可是那种痛,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可以表达了,如果疼痛一天还好,疼痛加持三到四天,已经超出我的忍受范围了。
来医院四天,婆婆没有来,说生了再来,一直是妈妈和老公轮流陪护。
第四天医生都看不下去了,中午的时候,主治大夫,张大夫说,我看子宫口是开不了了,我给打催产素吧,这种药两块钱一针,一般人开不出来,只有主任可以。张大夫就是妇产科主任,据说找她生孩子的人排着长长的队,有的还排不上。我是是婆婆找的医院关系,才排上的。
到了下午四五点了,还没有生,母亲着急的眼泪都要流下来,我痛的死去活来,抓着母亲的手说,妈妈我好痛,我不要生孩子了,再也不生了。叫来医生,医生说还早,要等到疼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再叫。
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在床边淡淡的说,铁花你坚强点,哪个生孩子不痛啊,别人能顺产,你也可以的。我真想说,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是我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母亲小声的说不行我们刨吧,老公也在我疼的迷迷糊糊的时候说,老婆真的不行就刨吧。
我想想自己疼了这么多天,再挨一刀不值当,我什么话也没有说。
后来我感觉羊水破了,就像气球被人捅破了,有东西流出来。我知道网上都说破水了就快要生了。叫来医生说能看到小孩头发了,又疼了半个小时才推进手术室。老公提前赛了红包,希望大夫能打理好我和宝宝。
进去也不是立马生,一个主治大夫,配了两个小护士,我躺那痛,她们在那里八卦,医院谁谁买了新车,买了新房子,谁谁找了好人家等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大夫开始按压我肚子,叫我用力。我根本没有力气了,我只会肩膀用了可是没有一点用。
每一次疼的厉害她都上去按我的肚子,我觉得肚子都要按破了,孩子也没出来。张大夫个头很小,155cm左右,瘦瘦的,她已经按不动了,就出去请来另外三个五大三粗的大夫轮流按我的肚子,一边按一边叫我用力。结果肚子全是青色的印子,孩子也没出来。
疼的时候我忍不住叫起来,张大夫没有耐心了,开始抱怨,生这么多,也没见过你这样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再不生只能刨了,孩子不能憋太久。
她出去了找老公签字了,我以为,我只能刨了。进来以后侧切,然后拿了像吸盘一样的东西,把孩子吸出来了。我听到了哇哇的哭声。
远远的我看到大夫提着她的双脚倒立着,拍了拍背,好像吐出什么东西。身体好像发青。然后护士抱去称体重,过了一会儿护士说五斤。我一听才五斤那么小都生不出来真没有用。张大夫说,才五斤不可能吧,这边称坏了,换隔壁试试。又过了一会儿说是七斤。
整个孕期婆婆都担心吃太多孩子太大不好生,一直提醒我少吃。前三个月吐的死去活来,后面能吃了也不敢大鱼大肉的吃,每天吃小米粥,馒头或者玉米面糊糊,中午才吃一顿米饭。我自己一点肉也没有长,全叫孩子吸收了。
我生产完后,给我看了一眼孩子,脑袋都是扁得,颜色发青,一点也不好看,然后孩子直接抱出去给老公了。
医生等胎盘脱落,过了十来分钟才出来。医生说胎盘跟我人一样软绵绵的。然后就缝合伤口。
母亲在医院又受气了。等一切处理好后医生叫家属进来推我出去,老公推我出去,婆婆抱着娃。张大夫说已经六七点了,打扫卫生的下班啦,家属进来把手术室的血清理一下,这个任务就交给母亲了。
母亲很不开心,哪里有这样的医生,叫家属去手术室打扫卫生的,我们当地的医院,医生都很客气,很有礼貌,会为病患考虑,早知道接你回去生产了。
生产后太虚脱,晚上我睡的很死。后来听老公讲宝宝哭闹厉害,不吃奶粉,每十分钟哭一次,每一次勉强吃一点点。
一晚上都是母亲抱着,她没有合眼没有睡一会儿,早上我醒来,母亲还坐在陪护床边抱着宝宝,脸色发黑,疲惫不堪,瘦小的身材像一株快要枯萎的树干。
过了一会儿护士来查房,看到宝宝叫了起来,这谁给孩子穿的衣服啊,穿这么多,孩子都捂臭了。
我和老公都没有经验。我一看妈妈给宝宝里面穿了单衣,外面套了保暖衣,然后还包着厚厚的包被。我也没考虑母亲累了一晚上的感受,也跟着抱怨母亲。
“妈,这是在北方,四月份不像湖北那么冷,主要是家里有暖气,别给孩子穿多了。”
有时候母亲抱孩子姿势不对,老公给我使眼色,我又抱怨母亲。
“妈,您别抱孩子了,你看,你抱的像个小猴子挂在身上。”母亲听完后脸色大变很尴尬又不知道说什么,慢慢的放下孩子。
母亲没有反驳,但是我能感觉伤了她的心。外面的人欺生,以为母亲只会讲方言,甚至模仿她的口气说话,我不但没有保护母亲的尊严,还跟着一起伤了母亲的心。
我住院的一周里,母亲吃不好,睡不好。北方干燥的气候让母亲浑身不舒服,婆婆不会做南方的饭菜,也不愿意做,母亲学着自己用煤气,有时候将就着和婆婆一起啃馒头吃咸菜。
母亲没有把婆婆当外人,她什么都和婆婆说,甚至讲起她年轻的时候嫁到父亲家,爷爷脾气暴躁打过她,她多么辛苦养育我们几个子女,我们学习有多好都给婆婆讲。这是后来老公聊天跟我说起来婆婆给他说的。
婆婆却是和母亲投诉我有多么厉害,总是气的她哭。这是母亲回家后和父亲说的,后来父亲告诉我的。母亲总是劝我婆婆养大老公不容易,叫我忍着脾气,自己女儿性子急自己最了解,半句婆婆的不是也没有说过。说在医院很担心我大出血,看到我没事她放心了。
从医院回家后,母亲就闹着要回湖北了。她不停的给父亲打电话。原本是来照顾我坐月子的,这会儿还没呆到十天就要回去,老公还说,看你亲妈都不伺候你坐月子。我还生母亲的气。不想母亲回去,一点都没想到母亲在我婆家过的很委屈,像只小鸟关进笼子。每天还要被指指点点。
母亲借口家里要插秧,父亲在修建养鸡场,家里还有四头牛,两头猪,一群鸡子,还有猫啊,狗啊她放心不下一定要回去。
从医院回来三天母亲就走了,走的时候就一个小包包,装着几件破旧衣服。我本来叫母亲挑几件我的衣服穿,母亲说我看过你的衣橱,没几件衣服,又小不适合我穿,我干农活有几件穿的就行,好衣服也脏得快坏的快。
在医院的时候老公家的亲戚来看孩子给了一千元红包,老公给了母亲,母亲给我说了。我叫母亲路上注意安全,在火车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老公送母亲去的火车站,回来就说妈一点儿都不会寂寞,刚进火车站就和周围的人聊的火热。母亲把我的话抛到耳后,大概在婆家憋的厉害。
这次以后,我和母亲再也没有这么亲密的长时间呆过,再也没有睡过同一张床,再也没有手挽手一同散步。
留给我的全部是遗憾,回忆起来全部是母亲的好,我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