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广播迷。
最爱一个人,捧着杯红茶,静静地在夜里听着收音机,主持人的声音,或热烈或温婉,或亲切或感性,从云端摇曳而来,不惊艳,但清新自然,恰到好处,沁人心脾。爱听广播的人,内心大多沉静,不聒噪,仿佛这辈子专为聆听而生。
最初爱上广播,是上初一的时候,妈妈上城买回一台收录机,是让我听英语的,就那一盘由翁贤青和干仪凤朗读的磁带,翻来覆去听腻了,无意间拨开右侧的旋钮,一串“咝咝咝”的电流声破天而至,先选频道——调频FM、短波SW1\SW2或中波MW,再微调指针,一个个遥远而陌生的声音神奇般降临,瞬间我发现了一个大不同的世界。
那时爸妈忙于生计无暇陪伴,幸好,广播一路随行,填满了我课余大把无聊的时光,少年为赋新词不再强说愁了,心儿也似乎不再那么荒芜,渐渐生长出一片片欢喜来。
回想那些年听过的广播节目,似在时光的隧道里重温青春。
让我感到温暖的第一个广播人是肖曙,93年她在福建电台主持《红茶馆》,节目里会介绍一些好书,也有和听众互动的栏目。我伏在桌上,洋洋洒洒写下自己的小感触,满满两大张寄出去,出乎意料地肖曙给我回信了,百忙之中,前后竟回了两封,她蹲下身子尊重并倾听我这小听众的心声,没有因为我是小听友而忽略我,还给我回应,这对一个主持人来讲多么不容易。信件到今天我还依然保留着,这是送给我成长的最佳礼物。后来,广播信号减弱,我再也听不到了。肖曙,你还好吗?我想念你了。
快乐至上,是我的人生信条。而这,源于另一个广播节目。
“很高兴藉着电波的交流,《你我好时光》与你再度相逢了,我是吴瑞文,我是谢德莎。”这一经典开场白我至今倒背如流。60分钟的节目没有广告,没有宏大的新闻话题,内容涉及流行音乐、人物访谈、广播剧等,特别是其中一个小单元《你唱我和》,主持人文哥报一句歌词我在本子上誊写一句歌词,那速度刚刚好,《追梦人》等歌词填满了我的笔记本,也学唱了很多流行歌曲,同学甚是羡慕。主持人莎姐访谈很多知名艺人,会听到歌星的现场清唱。节目还邀请黑幼龙先生讲卡耐基人际沟通学,黑先生那沙哑低沉的声音过耳不忘。最让我欣喜的是周日,一个小时的节目全部回答听众的来信,听友各有各的烦恼,文哥莎姐不知哪来的能量,谈笑间给出一个个建设性的解决办法。我没写过信,但听别人的故事也收获了自己的成长。节目风格活泼,那纯真的交流,那没有经过彩排的随性对话,内容丰富不说,单说那每天端上的小甜点(笑话),就让我们听友乐个不停,快乐的因子在心中飞扬。今天我再也找不到一档类似这款的广播节目了,主持人胜似家人,他们已然是我这辈子的精神导师。
念念不忘的,还有海峡之声的《空中立交桥》节目。主持人弘力、钱锋、刘武、马义、虹娟、筱梅、志刚各有特色,弘力爽朗的笑声极具感染力,听他笑,是一种享受。桥友,是他们对听友的昵称。有一次,节目组要送一本书《主持人》,桥友可打电话去预定。我,太想要了,那时打电话要去邮局,排了半天的队,终于接通,一拿起电话,耳边传来弘力磁性的声音,我激动紧张地居然忘了要说什么了,支支吾吾半天,才讲清楚。94年弘力生日那天,节目组录制了一期特别节目,很温馨,我当时还做了文字记录。 多年后在网上得知弘力大哥生病去世了,很伤心,但我想弘力大哥的一生是无憾的、美好的,他留给听友的记忆是永远的。钱锋姐姐,我们桥友亲切地称她为“诗小姐”,北京广播学院毕业,经常在节目中朗诵汪国真、席慕蓉、惠特曼的诗歌,与弘力大哥朗诵的《四月的纪念日》堪称经典。虹娟姐姐,特热情,我大学同学遇到感情上的问题找我,我哪有解决之道,我让她写信给虹娟,虹娟居然回信帮着解决了,多美妙的体验啊。
中央台最喜欢听《今晚八点半》,伴随乐曲《在月下》主持人雅坤说道:“听众朋友,您好,八点半到了,欢迎您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综合文艺节目《今晚八点半》。”节目中,有诗歌朗诵、猜谜时间还有听众点播等栏目。最吸引我的是,听众点播这一单元。大学暑假期间,我给节目组写信,要求在生日当天点播歌曲,送给我自己也送给我远方的好友,他也是一个广播迷。我打电话给好友,约好,果真,那个月夜,听到了电波中传来周华健演唱的《风雨无阻》,也接到好友的电话,说他听到了,那兴奋劲不亚于三岁小孩买到心仪已久的玩具。那晚,我欣喜地哼着《风雨无阻》睡去了。
借由广播,也结识了几位听友,书信往来,其中一位便成了无话不谈的笔友。给笔友写信我很专注,一笔一划非常认真。一封一封寄出,期盼一封一封回复。从未谋面,只凭文字来感受对方的心灵。父亲不知,误以为我恋爱了,找我谈话。父亲身体不好,我怕他担心,便没继续与笔友写信了。专注写信的光阴,也成了一段美丽的记忆。
年少时光遇见广播,是一件幸运也很诗情画意的事。与主持人、听友未曾见面,却仿佛已相识多年。当年的这拨主持人,他们真诚、用心做广播,在那物质精神相对匮乏的年代里,他们是最耀眼的星星,照亮我生命的前程,是我生命中的贵人,为我最初混沌的生命开了一扇窗,抹上了一层美好的底色。天下有不散的宴席,这些节目也飘散在岁月的长河中,隐去不见了。但快乐的记忆,植入生命,抹煞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