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深了,整个小区静悄悄的,只有零星几个窗户透着微弱的灯光。在小区的大门口站着一个体态魁梧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棒球杆,正气乎乎地望向门外的大路。
门卫王亮坐在监视器前,看着这个暴怒的男人,心想这个男人是在跟谁生气?手里拿的家伙不会出人命吧?
王亮密切监视着这个男人的动态,如果在自己值班的时候出了人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有车灯照过来,王亮看到男人激动起来,在门口来回走动起来。王亮也赶紧站起来,拉开警卫室的门来到小区大门口。
一辆红色轿车开了进来,停在警卫室前面的空地上。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她披着披肩长发,挎着一个看不清颜色的时尚包包。
女人优雅的冲着车按了一下遥控器,踩着高跟鞋往单元门走。
男人冲着女人喊:你她妈的又去哪里浪了?家里有事也不管?
女人吃了一惊回过头来,好象才发现自己的老公在外面等自己,就解释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今晚同学聚会……
男人生气地说道:不是不让你去吗?你怎么又去了?女人看王亮站在警卫室门口,就嫌弃地对男人说:有话回家说吧,别让人笑话。
男人更生气了,道:你还怕别人笑话?怕别人笑话你就别出去浪!女人恨恨地看了男人一眼,径自走进单元门。
男人火了,王亮怕他冲动做出大事来,就上前劝道:大哥,先消消火,有话慢慢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男人一听更加生气了,他走到王亮面前道:这个骚娘们,我给她买了车,不是让她开着出去勾搭男人的。她倒好,今天跟同学聚会,明天跟同事唱歌,拉着这个拉着那个,成什么了?
王亮闻到男人嘴里喷出浓烈的酒味,知道男人喝多了,就劝道:大哥,消消气,这不嫂子回来了吗?回来就好,有事明天好好说。
男人一听更火,他看看了楼道门,女人早就没了身影。不知是女人的态度激怒了他,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他抡起棒球杆,对着车的前后左右四块玻璃狠狠地砸了下去。王亮拦了一下没拦住,就再也没法近他的身了。
“嘭嘭嘭”的巨大声响惊醒了熟睡的人们,前后两栋楼相继都亮起了灯光,大家纷纷透过玻璃窗往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男人打累了,四块玻璃包括天窗都碎成了渣渣,他才意犹未尽地将棒球杆扔在地上,对着王亮摆摆手,向单元门走去。
王亮有些目瞪口呆。发生这种事情他做保安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有好事者已经穿好衣服出来看热闹了,大家纷纷围着那辆被砸的汽车看,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有人说:这不是王大龙上个月刚给他媳妇买的车吗?怎么舍得砸成这样?
王亮这才想起来,这个男人确实叫王大龙,刚结婚没几个月,好象对媳妇看得挺紧的样子。
王大龙上楼了,楼道灯一层一层亮起,直到五楼。紧接着五楼的窗户就传来了男人的咆哮声,但是自始至终没有听到女人的声音。
2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王亮走出警卫室,到王大龙的车前转了转。车况挺惨。所有的玻璃都碎成了渣渣,不过车身却还是毫发无损,看来这个王大龙是有备而来的,只砸玻璃,到时换玻璃就行了,如果入了玻璃险,则更是一分钱也不用花。
看来王大龙也是粗中有细啊,估计只是想给自己媳妇一个下马威,并不想真正地与媳妇闹翻。
一回头,王亮发现一辆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好象是在等人,不一会儿,他看到一个长发女子拖着一个行李箱向这边走来,王亮认出这个女人正是王大龙的媳妇。她走到警卫室这边,面无表情地停下看了看那辆被砸碎玻璃的红色轿车,然后一甩头发,大步走出小区,上了门外的出租车,绝尘而去。
王亮心想,这下好了,王大龙想吓唬吓唬媳妇,没想到媳妇不听吓唬,直接甩他嗖子,走了。
隔了一天,王亮再来上班的时候,发现车蒙上了一个灰色的篷布罩子。王大龙在警卫室门口等他。王大龙给王亮递了一颗烟道:兄弟,等下保险公司的人可能要来核实情况,你就说车子是让几个喝醉了酒的小混混砸的。
王亮说道:不是有摄像头吗?保险公司会调录相的。王大龙道:我一哥们在保险公司,就说这摄像头坏了,只要有人证就行。
王亮说:行吗?到时我可不承担做假证的责任啊!王大龙说:院里的邻居我几乎都说遍了,都同意给我遮挡着。至于录相,昨天我那个保险公司的哥们来翻的时候,已经偷偷删除了,所以你尽管大胆地按我说的做证就行。
王亮点点头,道:那行。违法的事情我可不干。王大龙拍了拍王亮的肩膀道:兄弟,大哥亏待不了你。说着给了王亮两盒新东方。
王亮答应下来,保险公司来的时候,按照王大龙的说法做了假证。
过了几天,那辆玻璃被砸得稀碎的轿车完好无损地停在传达室门口,王亮知道,这是保险起作用了,保险公司给换好了车玻璃。
车修好了,王大龙夫妻的感情却不象修好的样子,王大龙搞定媳妇估计要比搞定保险公司难。
王大龙媳妇已经好长时间没回来了。据说,王大龙挺后悔自己那天的冲动行为的。媳妇开着车在外应酬,他做为一个男人受不了,王亮也能够理解,可是用暴力行为想让媳妇屈服就有些过份了,搁哪个女人身上哪个女人也不愿意接受。
据说王大龙的妻子是当年王大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的,是某学校的老师,王大龙只是个司机,人家本来就是下嫁,和好的可能性不大。
3
王大龙的家事一时之间成了小区业主茶余饭后的主要话题了。大家都很替王大龙的婚姻操心。人们聚在警卫室里替王大龙出主意,这个说让王大龙上媳妇娘家门上负荆请罪,那个说让王大龙到单位给媳妇送花,更有好事的大妈,找到王大龙媳妇所在的学校,亲自劝说她回来。而媳妇不为所动,她说她已经起诉离婚了,婚内暴力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她不会再和王大龙过下去了。
大妈摇着头回来,说道:现在的女孩子,咋那么有主见呢?嫁个男人说不跟就不跟了,也太有能耐了吧?是不是外面早就有人了啊?
于是王大龙的媳妇在外面有人了这一消息就在小区内部传开了。传着传着,竟然也有鼻子有眼的了,说是王大龙媳妇与学校的一个领导有染,所以王大龙才会冲动砸车,这正好给了王大龙媳妇离婚的借口,怎么会和好呢?
事情就这样锯拉了半年,王大龙一看媳妇死不回头,也泄了气了,就同意跟媳妇协议离了婚。媳妇房子车子啥都没要,还算有良心的。
半年后,王大龙又结婚了,这次娶的是一个农村姑娘,虽然也是教师,但却是没有编制的编外人员,工资少不说,还没有地位。王大龙有了上次的教训,再也不想找比自己强的了。各方面不如自己的女人过起日子来踏实,至少不会象上一个媳妇那么牛气,得看自己的脸色行事。
王大龙的这个新媳妇在人前总是低眉顺眼的,与前一个媳妇完全是两个性格,让人觉得有些心疼。王亮在警卫室里,就时常听到王大龙喝斥媳妇的声音,心想这个王大龙,亏没做什么大官,做个司机、家里有套房子有辆车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不尊敬女人,早晚会吃亏的。
果不其然,王大龙结婚近一年,新媳妇也没怀上孩子,王大龙的母亲整天在家指桑骂槐的,新媳妇一气之下,也一走了之,与王大龙离了婚。
4
这样又过了几年,王大龙依然孑然一身,他把那辆红色的轿车卖了,因为没有人开,看着也心堵。他拼命地赚钱、喝酒,喝酒、赚钱,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大年三十这一天,轮到王亮在警卫室值班,王大龙一手提着一个食盒,一手拿着一瓶二锅头,推开了警卫室的门,说:兄弟,今天过年,咱哥俩一起喝几杯。他从食盒里取出几盘菜,王亮拿出两个茶杯,倒上两杯酒,王大龙端起酒杯,冲着王亮举了举道,兄弟,来,咱干!说完就把杯中的二锅头一口闷了。
王亮没有那么大的酒量,就小口呷了一下,道,大哥真是海量,咱慢点喝慢点喝,先吃口菜先吃口菜。
酒过三巡,王大龙有些醉了,眼里泪汪汪的。王亮道:大哥,咱要往前看,就你的条件有房有车的,不愁没媳妇。来,再吃点菜。
王大龙摇摇头,道:兄弟,你是个好人。我也个好人。但是,我不能让我的媳妇吃屈,所以有些事不得已才为之啊!
王亮心想,这男人还真不是君子啊,当年用那么激烈的手段逼走了第一任媳妇,第二任媳妇又不堪忍受他及家人的暴脾气,还说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这算什么事啊!
他心里正鄙夷这个王大龙呢,就又听王大龙说道:我那个母亲啊,非得逼着我媳妇生孩子,她不知道,不能生育的是她的儿子我啊!我两任媳妇,现在都有了孩子,还他妈都是两个。当年我到医院一查,是我有毛病,可是又不能够给我母亲说,说了的话她老人家准会疯的。我第一个媳妇并不知情,每天在我母亲的辱骂声中生活,我不忍心,于是就设计了那么一出蠢事。我知道她的眼里揉不得沙子,不会因为我不能生育离婚,但却会因为我婚内暴力离婚,她那么喜欢小孩子……
第二个妻子是母亲逼我结的婚,也没有啥感情,我不想耽搁人家,还好,她果然也离开了我。
王大龙喝醉了,王亮把他扶上了五楼,送进了家里,没有女人的家显得格外零乱和凄凉。他的两个女人现在都已经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他却是那么得孤独。第一任妻子和他是有感情的,但他们的爱情却在他自导自演的暴力行为中碎成了渣渣,第二任妻子本来就不是因为感情结合的,所以来得快走得也快。
王亮觉得爱情虽然在王大龙前任妻子那里碎成了渣渣,但是在王大龙的心里却还是完整的,他心里依然深深地爱着第一任妻子,他的屋子里还挂着两人的结婚照。
结婚照照得很好,两人都笑得很阳光很灿烂,王亮觉得当初照相的时候,两人心里肯定都怀揣着天长地久四个字的。
王亮将王大龙扶在沙发上躺下,他听到王大龙嘴里吐出几个字来:鞠梅,新年快乐!祝你幸福!
王亮知道,鞠梅,是王大龙第一任妻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