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爱，爱的很笨。

食物是世俗的，爱情是神圣的，可就是有很多人，他／她爱的方式，就是给你吃好喝好。

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说是在国外做过一次调查采访，问一群13岁以下的小朋友“你认为什么爱？”。有很多孩子，对爱的理解都跟吃有关。

"爱就是当你出去吃饭时，你把自己大部分薯条给某个人，却并不在意他是不是也给你。" (克里希- 六岁)

"爱就是当我妈咪给爹地泡咖啡，在给他之前先尝一口，看看味道是不是还可以。" (丹尼 - 七岁 )

"爱就是在妈咪把最好的鸡块给爹地的时候。" (伊莱恩 -五岁 )

听一个朋友说，她曾经因为看一个男生洗菜，瞬间就爱上了他。乌泱泱的同事挤在一个人家里，准备聚餐，大包小包的食物，真正会做饭的没几个人。大多数男人都像长在沙发上一样，打牌聊天等着吃现成，一个平时不太说话的男生，走进厨房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于是他一边洗菜，朋友在旁边一边和其他女孩聊天，一边随意的看他洗菜。她后来是这么跟我描述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洗菜洗的那么细致温柔，纤长的手指挂着水珠，在阳光的反照下好像透明的羊脂玉。菜被他一根一根轻轻捻下来，拿到水下冲掉泥巴，就连裂缝里的泥都仔细的搓掉，一把芹菜洗干净，就跟做了水疗spa一样，扔进控水篮里时都会弹一下，肉筋筋的。

但是没有人要求他，他就是出于本能。对食材负责，对吃的人用心，那种微不足道的心意在我朋友眼里瞬间就升华了，这样的男人，爱不在嘴里，全都扎在心里了，何愁他不会疼爱人。

严歌苓有部小说——《一个女人的史诗》，怕是对这种“情到浓时，流进碗里”的爱最深刻的故事。田苏菲一辈子追着爱自己的老公，老公却从来不愿意跟她进行精神交流，三番五次的伺机精神出轨，可田苏菲不管，她就管给他吃好喝好。连自己的女儿都说：“妈，你爱的太笨了。”

已经四十多岁的田苏菲，还要拼命拔劲压腿，在剧团里争着演女一号，大家都把这份苦心看作一份事业心、功利心，其实她的动机不过是当上A角后那四两白糖和六块钱的伙食补助。她的那点出息，就是在那个食物短缺的年代，看着丈夫能有一盘糖醋排骨下酒，有一份清蒸丸子烩粉条就饭。

六块钱的主角补助，二十份清蒸丸子，烩二十锅粉条，这是多么可心甜蜜的小九九。就算那个丸子里，因为食堂的人放肆的在里面掺面，肉少得可怜。

为了满足自己文人老公的面子，让自己的丈夫能够总是宴请各类文艺诗人，她宁可日日在话剧团里只吃5分钱的青菜、米汤白馒头，也要牙缝里抠钱出来，只为了看到丈夫在宴席上交谈甚欢的笑。

她的母亲更是典型的中国母亲。在那个买任何东西都要票的时代，没有粮票菜票肉票都没地买吃的。票是有限的，肉食更是短缺，太多数人都因为缺乏营养得了各种肝病。这家里两个病人，上面一个老祖母，下面一个长身体的少女，老太太使出了浑身解数，去爱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

跑到郊区农民家里买鸡蛋，买鸭蛋，抓泥鳅，捕蛤蟆。挖空心思，让每一餐都少不过三个菜。泥鳅拱豆腐，蛤蟆炖千张。而自己，裹着老祖母只吃南瓜粥，把肉食和菜油剩下来给女婿家三口人。为母则刚的爱意，全都因为饥饿浮肿在脸上。

用食物表达的爱，爱的最笨，但也爱的最原始，最本能。

在一本叫《潘多拉的种子-人类文明进步的代价》书中提到一个理论，叫“俭约基因”，也叫“饥饿基因”。在人类处于狩猎采集时期时，人类面临的问题是食物和热量的严重匮乏，在这种情况下，只有那些最能充分利用能量、身体热量消耗低的人，或者说拥有俭约基因的人，才更容易在生存竞争中胜出，并将自己的基因繁衍下来。

到了农耕时代，虽然食物供给有了改善，稻米里的碳水化合物比例明显增加，但是因为繁重的劳动，俭约基因依然在生存中占有优势。这种自古流传下来的基因，也许正是我们本能的把“食”视作最珍贵的东西，而爱的表达总要拿出最珍贵的东西，于是我们就像出于基因本能一样，喜欢用吃表达情感。

其实我们是惯会用食物表达爱的。热恋期时，手作各种甜心料理巴巴的送，好不容易约出去还是挖空心思带你吃好的。进入长恋期以后，情人节一起吃个好的，各种法定节日一起吃个好的，属于你们自己的纪念日还是筹划着上哪里吃个好的，吵架哄人还是给你买个好吃的，仿佛所有的感情表达，都只跟吃紧密的粘在一起。

周星驰的电影《大内密探零零发》里，刘嘉玲扮演的零零发老婆，每次跟老公吵架吵到快爆表的时候，都会突然温柔的问：你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煮碗面？我有一个朋友的老公，就是这样特别令我感动。他就算再吵架生气，到了饭点，还是会把吃的端到老婆面前，看着她气鼓鼓的把饭吃了，就怕她饿着。他的心里，大概就是“爱与美食，绝不能辜负”。

记得今年刚过完年的时候，微博上流行晒自己从家里带回来的行李。那个“儿行千里母担忧”的行囊里，光怪陆离全是食材，还有人居然背了一捆大葱，一个行李箱的山东煎饼。前些年，我在外地工作，有一年过完年我克里马擦打包完行李，就去卧室里躺着休息。就听见爸妈在客厅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干什么。

探头出去一看，原来他俩正把一箱洛川苹果想办法往行李箱里塞，塞两个拎到秤上称一称，看看有没有超重，没超就打开再塞两个。等我第二天站在飞机安检处，才知道他俩偷偷摸摸的给我装了多少食物。托运的行李我知道里面有被填塞进去的6个大苹果，随身的背包里因为被要求打开检查，才发现了一大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东西：4袋上好佳薯片，两个饭盒里装着红烧鲫鱼，两个饭盒里装着红烧排骨，还给我配了一盒米饭，一大袋奶粉，还有一大袋妈妈一颗一颗磕好的金鸽瓜子仁，和另外那6个洛川大苹果。

我在安检人员的眼前，一个一个把这些东西拎出来时，安检人员都笑了，但是我心里哭了。

情到浓时，爱就是都流进了碗里，然后都被我们吃进了心里，长在了身体里。

无食人瘦，无爱人枯。平常的百姓人家，谁会“食不言”，2尺的方桌上把酒言欢，光筹交错正是人生一大乐事。质朴的白陶瓷作为食物的“舞台”，只是为了托起食材里珍贵的营养，和准备食材的人心里浓浓的爱意。也许食物本身原本就不是主角，围绕食物所发生的一切才是。

人们吃着，醉了，把爱都流进碗里，蓄满了力气再去爱，去吵，家家兴旺，处处炊烟，太阳落下，太阳又升起。

简书作者：良木火烈的焦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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