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求美人折
入夜的风凉凉吹了起来,雨未停,白日里沐雨的春意在一片粘稠的夜色中带了几分湿重。云瑾看了眼窗外,熬药的手顿了顿,心中一叹,是个多事之夜。
夜雨中,一辆华贵的马车在街道上缓缓行驶着,赶车的是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少年,马车最终在街角一处略显破旧的宅子前停了下来。赶车少年利落的跳下车,轻轻扣了三下门,没过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探出头来,见面前是个穿黑衫的陌生少年,出声询问:“有什么事吗?”
少年并不答话,只是从腰间取出一块黑木牌递给老人看,木牌的材质有些独特,在昏黑的夜里表面像浮动着一层幽蓝的光,老人眼里精光一闪,开了门。少年转身来到马车旁,躬身对车里的人说道:“公子,可以下车了。”车帘被掀开了一角,一只瘦瘦长长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少年扶上这只手,将车里的人搀下了车。
老人对两人恭敬的躬了躬身子,颤颤巍巍走在前面带着路。少年牵着马车走在最后面。
宅子外表虽有些破旧,里面却不失精致,少年被指引着去后院安放马车,车中的男子和银发老人则来到了正厅。
车中男子在正厅一落座,老人就俯首行了个大礼,口中直呼:“老奴见过主子。”
男子笑笑,忙起身将老人扶起,“吴伯不必行此大礼,以后也别喊我主子了,就叫我公子罢,我此次要在彦国待上好些时日,还要吴伯多照看照看。”
老人推脱不过只得点头应了,恰巧那穿黑衫的少年安置好马车走进正厅来,男子笑意愈深,指着少年向老人介绍:“这是小五,别瞧他年幼,武功也称不上好,轻功却是数一数二,少有人能追得上他。”
老人这才正眼打量起这个少年,少年面容生的极为清秀,眼睛竟是男子身上十分少见的丹凤眼,两条飞扬入鬓的眉毛,薄且紧闭的红唇,若不是这一身男装和脖颈上凸起的喉结,只怕会被误认为女子。只是少年一副冷冰冰的阴郁模样生生破坏掉几分美感。
老人点点头,又惋惜的叹道:“是个好孩子,可惜性子冷清了些。”
男子眼底掠过一抹哀思,拉过小五,神情有些严肃,向他介绍道:“这位是吴伯,我幼时承蒙吴伯的庇护才逃过一次生死大劫,以后你要好生尊敬他,不许对他无礼,知道了吗?”
少年称口答是,面色虽仍然阴寒,看向吴伯的眼神却柔了几分。
夜色愈发深了起来,雨渐渐停了。屋子里安静了一阵子,忽又听到少年开口:“公子,时候差不多了。”
男子起身,看着屋外的一片漆黑,嘴角邪邪勾起:“那,咱们走吧。”
云瑾端着药来到江无言房中的时候,江无言几乎已经不能够控制自己的意识。因为和药力强行对抗的原因,江无言脸色红的厉害,像被水煮过一般,看的云瑾眉头轻皱。云瑾坐在床边,下意识的吹了吹滚烫的药,轻声唤着:“江无言,喝药了。“
江无言视线有些模糊,他觉出身边人是林云瑾后,心中最后一丝防备也坍塌了,有些虚弱的朝着云瑾嘟囔着:“喂我。”如同小孩子撒娇一般。
云瑾端药的手颤了颤,对上江无言迷蒙却真诚的眸子,心中某一处渐渐柔软。云瑾左手端着碗,右手持着汤匙,好生吹了吹,一勺一勺的喂给江无言。
屋内氛围十分和暖,烛影摇曳着江无言病态的脸,他眸子微睁荡漾着圈圈依恋与柔情,与云瑾眼中柔色相辉映。
烛光花影夜葱茏,人间别有几春风。
云瑾不知江无言眼中的情意向的是谁,她只是在不知不觉中私心的贪恋着此刻的温情。
大概是千百结十分消耗中毒者的精神,江无言喝过药后便沉沉睡去了。云瑾看着江无言沉睡的模样,思量久久,最后面色上竟浮现出一丝心疼。
江无言就像一只骄傲的猫,有人的地方可以伪装的很温顺,暗地里对待敌人却狠辣无情,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又孤独苍白的让人心疼。如同他此刻的睡姿,在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像猫一样蜷起,那是缺乏安全感的姿势,是被骄傲深深遮掩的脆弱。
江无言受重伤的消息照理说定康王早该知晓,然而,已至深夜,却迟迟不见他前来关心慰问的影子。云瑾见府中人没人提起习以为常的模样,又联系到自她进府以来定康王的态度与他的置身事外,虽猜不出定康王与江无言之间到底有何芥蒂,却隐隐明白了江无言内心深藏的孤独。
她不问江无言受伤的原因不代表她不关心,何况伤他的人刀中藏毒,更是不安好心。以她对读心的了解,中毒四个时辰后药力会彻底发挥,是敲问内心秘密的最好时机,如今离江无言中毒四个时辰时间将近,想必幕后主使也要现身了。
又想到她给江无言熬药前,江无言叫住她说的那句“今晚大概要靠你了”,云瑾深深看了一眼他熟睡的容颜,浅浅一笑:既然你肯信我,就不会叫你失望。
云瑾唤过江无言的两名近卫,嘱咐他们守在江无言身边,又让屋外的一干侍卫隐到暗处,这才叫来杏儿去准备些夜宵,自己则继续留在江无言的房间里,倚靠在软榻上,眯起眼睛,似在休憩,又似在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