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8大洪水（1）
暑假还没结束，宋南极却只能窝在家里宅着了。不是他变得老实不贪玩了，也不是没完成作业，而是天上的小雨已经淅淅沥沥的下了差不多两天没稍息立正停止间了。
直到第三天早上，小雨变成了小小雨，宋南极再也憋不住了，他要出去玩，跟小伙伴们去宋家庄的下庄去玩水。当时他的爷爷奶奶已经搬到下庄和小叔叔一起住了，原来的老房子留给了二叔他们。小时候的宋南极还不是个宅男，而且放眼整个农村似乎也没有哪个小男生会被称之为宅男。
走到村西一个大沟边上的时候，宋南极突然发现几个村民政背着划船的拨子，拨桩等下河的工具正以每秒钟八步的频率往下庄奔。
“唉，南极，你爹他们呢？上河里捞河柴了没有？”其中一个光着膀子的人冲宋南极喊。
河柴是他们对从水库上游冲下来的树木的统称。
“没有，我爹和我娘都在家里呢。怎么，河里发大水啦？”宋南极有点诧异。
“可不是，发了大大水了今儿个！这会儿水都涨到下庄村边了，胶皮家的苹果园都叫水给淹了。”
“我刺儿，真的假的？”宋南极疾跑两步，站在沟边的一看这才发现了不得了。现在的水位比起几天前何止涨了一大截，以前那个种满庄稼的五六米深的大沟都差不多被灌满了水，岸边全是攒动的人头。
“那我赶紧去对我爹我娘他们说，让他们也去捞河柴，哈哈，发财的机会到来啦。”宋南极想着拔腿就往回跑。
“爹，水库里发大水了。人家别人都抢着去捞河柴呢，你们也赶紧去吧。”宋南极气喘吁吁的汇报情况，仿佛这个水灾对他们来说是个发横财的机会。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一些人的不幸成就的也许就是另外一些人的高兴。只能感慨一句：造化弄人，人没造化啊。
“真的假的？水涨到哪儿了？大不大？”宋一民也兴奋了。
“大的不能行，我刚去看了看，都把胶皮他们家那苹果园给淹没了。”
“好家伙，慧兰，收拾家伙，咱们赶紧出动，去捞河柴。”宋一民赶紧喊上媳妇要去发财了。
跟捞河柴这种事相比，上班挣得那点钱简直就可以忽略了。
有人可能不信，但是如果你知道捞一根直径三四十厘米，四五米长的红松值多少钱你就明白了。更不要说还有别的什么槐木，杨木，大桶大桶的油，甚至鸡鸭牛羊猪等等等等。
洪水泛滥的河道那才是真正的杂货铺，免费的杂货铺，各种水果，饮料，零食，洗漱用品，床上用品，电子产品……
毛毛细雨很快就停了，宋家庄很快万里晴空，宋一民和赵慧兰火急火燎的加入了打捞河柴发横财的行列。
但要注意，并不是你去就有大收获，这种事情有时候也是要靠运气的。运气好的能捞几船好的木材，甚至还能捞到钱；运气不好的只能捞一些次等烧火木材和哄小孩子的旺旺仙贝，旺旺雪饼，还有洗发膏苹果梨啥的聊以慰藉了。
聊胜于无——这是农民朋友一直奉为金科玉律的四个字。
宋南极当然不甘寂寞，他火速找到了宋云峰和宋春海，急行军到了河边也准备趁水打劫发一把小财。
他们赶到宋家庄的下庄的时候，原来那个他们经常玩耍的深沟里边已经灌满了带着白色泡沫的河水。很多人站在岸边正在议论纷纷。
“我就奇了怪了，这TN到底是什么时候涨的水啊？我昨儿个早晨下河捕鱼时候还没这么大水呢。就昨天那点雨也不能叫水库的这水一下子涨这么多吧。”一个光头，胡子拉碴的老头背着手说。
“就是说呢，谁知道就一宿的功夫这水就能涨这么多。”一个村姑接话说。
“我估计这最起码也得涨了有两三丈。”一个人说。
“可不是吗。再涨下去怕是把市区都得淹了。”
“你说咱们这水库能顶住这么大的水吗？”
“怕啥啊？顶不住就泄洪呗。溢洪道放在那又不是摆设，大闸门一拉，蹭蹭蹭把水放干不就没事了吗。”
“别JB逗了昂，你以为那闸门说拉就能拉了？你这一拉，下头那些村全部得叫洪水给淹了，到时候那些当官的谁敢负这个责任啊？这可不是一句话的事，里头事大着呢。”
“哦，那倒也是。你说要是咱们这个水库大坝被冲垮了的话，那能淹得了哪些地方？”
“那淹的地方可就大了，近的来说咱们这省会肯定是保不住了，下边的辛集、泊头、沧州、衡水这几个市还有像藁城、正定、获鹿都得淹了。最起码受灾的也得有几百万人，更不要说下边还有那些田地啊，高楼大厦啥的，全都保不住。更更关键的是那些费了牛劲才修好的铁路啊，公路啊什么的。你得知道咱们这省会可是全国著名的铁路枢纽，这边要是出了事，那全国一半的火车都跑不了了。那损失，我对你说，最少，最少几个亿都下不来。”
“这么厉害啊？听你这么一说，我真觉得咱们这个地方有点了不起了，哈哈。”
“那可不。”
“对了，你怎么不去捞河柴呢？这么好的发财的机会你咋不赶紧去把握呢？”
“咱们是谁啊，思想觉悟高，咱可不能去发这样的国难财。你看别的地方受灾，咱们在这昧着良心发财，那不行，咱可不能当那种人。”
“狗屁吧你，我都看见你们家老三刚开着船走了，你糊弄傻子呢？”
“哎，算你说对喽，我就是想糊弄傻子呢，哈哈。”
“你个狗日的。”
……
大人们开着船在水库里奋力捞东西发财的时候，小孩子们也不甘示弱在河边捡东西。
河边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却都是小孩们喜欢的。像打火机，袋装的洗发膏，小玩具，苹果，山楂，桔子。如果运气好的话就能捡到像旺仔小馒头，小塑料袋装的糖等等。
河边，宋家庄三人组也出动了。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几个刚刚从河边捞上来的青苹果津津有味的啃着。宋南极手里还提着个白塑料袋，里边装了几十个一次性打火机，还有几袋洗发膏，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具。
此时的水已经漫过了他们经常游泳的地方好几丈高了，河面也失去了原来的绿色变得浑黄，面对突然暴涨的河水，宋南极他们暂时算是都没有了打澡洗的想法了，何况现在还有更好的事情等着他们。
“南极，你说这大水不会把咱们村给淹了吧？都涨到咱们村边了，再多涨点咱们往哪跑啊？俺家可就我一个人会游泳，到时候我爹我娘，我叔叔他们可咋办呢？”宋春海手里捡了几个很好看的小贝壳，满脸忧心忡忡。
“我也不知道，要是再下几天大雨说不定咱们这也就倒霉了。不过甭担心，应该没有什么事。”
“为啥啊？”
“我听我爹说过，说咱们这地势高，就算是把省会淹了都淹不了咱们这儿。你想啊，省会是什么地方，那是咱们这个省的会，那些当大官的都在里头住着呢，他们能舍得把自己的老窝给淹了吗？”
“他们肯定舍不得，他们把自己的命看得比啥都重要。”
“所以，省会都淹不了，咱们这儿就更淹不了了。”
“嗯，南极，你就是厉害，说什么都头头是道儿，呵呵。那我就不用担心我爹我娘他们不会游泳了，哈哈。”宋春海和宋云峰纷纷点头。
他们对宋南极的分析能力一向佩服。
“看，有条长虫！”宋云峰突然大叫。
“在哪儿呢？”宋南极，宋春海扭着脑袋四处找。
“就在水里头呢，正往岸上游呢，快点，快点拿石头砸死它。”宋云峰说着附身拾起一块石头就凿了过去。
另外两个同伴也不甘落后，纷纷捡石头冲那条红绿相间的大蛇发起攻击。
他们看到蛇的第一反应就是拿石头砸，在他们眼里，蛇就是坏的，就该消灭。还有老鼠、蟑螂、癞蛤蟆，他们几乎是见一个杀一个，遇一双杀一对的节奏，毫不留情。而且对于不同的动物还要用不同的方法，比如蛇打死之后要撒泡尿上去防止其被小蜥蜴救活。而消灭癞蛤蟆的时候要一边砸一边搓自己的头发，据说癞蛤蟆会数数，要是在被砸死之前把你的头发数完了，那么先死的那个就是你了（话说秃子们是不是就活该倒霉了）。
不过在水里的蛇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到的，那条可怜的蛇发现情况不妙，立刻转向又朝河水深处游走了，留下岸上三个小孩干跺脚。
不过好在他们毫不在意这种“损失”。
宋南极拾起一个打火机看了看，里边还有一半不知道是气还是水。他打了打，火苗嗤的烧了起来。
“嘿嘿，又拾了一个能使的打火机，还有很多气呢。”宋南极说着把战利品放到了塑料袋里。爱放火的他们很喜欢打火机，哪怕是没有气的，他们也可以把里边的打电子的那一块拆下来，时不时往别人手上脸上电一下子。
七八十年代最多的还是煤油打火机，需要装打火石的那种，后来才来了更为方便的可以自己加气（丁烷）的现代打火机。
洪水泛滥，一片浑黄的水库旁，三个小孩穿着破烂的凉鞋，踏着冒着白沫的岸边河水，时而附身捡“宝”，时而谈笑风生。给别处人们带来生命和财产损失的巨大水灾在他们眼里变成了带给自己快乐的一件事。
童年的时光之所以让年纪越来越大的我们回忆和留恋恐怕就是因为它的这种“事不关己”的无忧无虑吧。与之相对应的是我们成长之后的冷漠，对亲情、爱情和友情的淡漠。儿童时代的那种“冷漠”会让人觉得天真无邪；而成年之后的“冷漠”则让人鄙夷和不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