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许,西原冬日的暖阳终于展开了它最迷人的微笑。
记忆中的西原总是样,无论是炎炎夏日,还是凛冽刺骨的冬日,它的天空永远是蓝莹莹的,洒脱的云,像一首的清新自然的小诗,自由的飘飞去远方。
吃过妈妈做的香油手擀面,我裹着一件粉色的羽绒服出门了。人一旦温饱解决了,精气神也就自然而然展现十足的状态来。
“南南,那件黑色羽绒服我已经送去干洗店了。待会儿,你有空的话去取一下。”妈妈说。
我微愣了一下。“黑色羽绒服”,我从未买过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不过,我很快反应过来了,那是三天前,一个叫许弥生的男人借给我的。
对于这件男士的羽绒,妈妈一直强压住自己的好奇心,我很感激。换作以前的她一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特别关于我身边的男性朋友。当然,我的身边,从前至今,只有一个张章而已。
我有些尴尬地“嗯”了一声,表示知晓。
走出家门,独自一个人在熟悉亦陌生的西原镇踽踽独行。有一种如释负重的轻松感,也许这段时间太过于压抑自己,即使在家里,为了让爸妈放宽心,强颜欢笑,将心中最痛的那个点隐匿在灵魂的最深处。
十年了,想来可怖。自去北方上大学之后,竟然有十年的时间未能回家走走。
每次回家总是匆忙而来,焦急而去。总没能有时间,一个人好好看看这片曾经生长着无限幻想的土地。
现在好了,终于有时间走了,只是心情是复杂的。如今,已是三十而立的“老姑娘”,依旧形单影只,无业游民,前路茫茫……
记忆是奇妙的,无论你怎样选择去遗忘,它总会在不经意间将你带回原点,身体是诚实的,脚步是诚实的。
游历西原镇,最先去的是西原小学。
虽然,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许去,不要去,可是脚步依然不听使唤,情不自禁地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小学依然坐落在城南的角落。
教学楼是重新修葺过的,漂亮的蓝色楼面,在灿烂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那光刺得眼睛生疼。
一个飘渺的声音好似从云中来。
“南生,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朝我凑过来。
“诺诺,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一辈子都是。”那真诚的声音发自肺腑。
两个满身脏兮兮的小女孩,在校园的一隅,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格格地笑了起来。
与李诺的这份友情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小学五年级,班上突然转来了一名女生,长得秀丽可爱。
“孙宏,你跟后面一排的陈东一起坐。李诺你坐叶南生旁边。”王老师冲着我的同桌孙宏不容置疑地说。
跟在老师身后的她,冲我做了一个鬼脸,我面不改色地低下头去,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虽然,对于孙宏做我的同桌深恶痛绝,可是无法改变的事,我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绝不挣扎。
我忍受着,他时常往我的书包里放青蛙,忍受着,他把假蛇偷偷放在文具盒中,吓得我在课堂上花容失色地尖叫,还必须忍受着,他庞大的身躯把我挤到边境线,对他每日规律性的放屁,做到纹丝不动,面不改色。
所以,李诺的到来,让我异常的激动,然而我却不能表露半分,不否则,我前任同桌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当孙宏不服气地搬走后,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尘埃落定,轻轻地舒了口气。
“叶南生,是不是很高兴与我同桌啊!”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我。
我并不接话,连头也不抬,默默地佯装认真看书,满心欢喜。
我们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星期。
直到一个周一的上午,我想恶梦又来了。
是我最先发现了,我的文具盒里被放了几条鲜活的红蚯蚓,它们在铅笔上慢慢蠕动,用它们软绵绵的身体舔舐着我的文具,一条条亮晶晶的涎水闪着灼灼的光,顿时,我的胃里突然翻腾倒海起来,紧接着我冲出了教室,在卫生间吐得稀里哗啦。
上课时,我给李诺写了字条。
“小心后面,检查你的书包,凳子……”
她看后,轻轻一笑,回复:“放心,我来解决。”
那天课后,她带着我在校外的一个林子里跟孙宏决斗了,当然,不是她真的决斗,而是她的哥李沫,正上西原中学,是高中部有名的“混子”。
最后,孙宏被李沫赶到了泥地里,我与李诺朝他扔着烂泥泄恨。
那一天,我开心自由得像一条终于回归大海的鱼儿,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我和李诺脸上挂满了泥水,像两只调皮的小花猫,沾黑泥的双手,互相揉搓着彼此的小脸,比比谁更脏。
夕阳下,我们牵着小手,在校园里若脱笼的兔子撒欢尖叫,直到夜幕降临才依依不舍各自回家。
从那以后,孙宏再也不敢轻易冒犯我们,而李诺也成为我最要好的朋友。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该有多好啊!
我一定选择不再认识她,也一定不会傻到把她介绍给自己最爱的人做干妹妹。
然而,这世界上最缺的便是这样一剂后悔药,人人都想要,却没有一个人能得到它。
有的人走着走着也就散了,看似突然,其实也是必然。
逛完学校,漫步了西原镇的几条熟悉的街道,中午在“老地方面馆”吃了一喷香的炸酱面,心满意足,满嘴流香。
西原镇,与十年前比,虽是日新月异,几条重要的街道修葺一新,各色各样的店铺如雨后春笋般,拔节而出。但,几个重要的建筑物,几个有特色的小吃,依然保留着从前的地理位置与精神面貌。
譬如,“一元电影院”依旧在城南街道的正中心,“阳阳书屋”依然在西原中学校门口,“老地方面馆”仍然躲在城南的街角。
它们是我少年生活的一部分,也是我记忆中不可缺失的,这就是溶入血脉的一种乡土情怀。
天边的日头渐渐西沉,我朝着西原河畔走去,一个似曾相识的的身影朝我慢慢移动,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