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房子”着火了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那碗疙瘩汤,让张峰吃出了娘的味道,快五十岁的老男人,忽然多愁善感起来,想拉呱。

01

老张是初次到来这家东北菜馆吃饭,从机场出来晚九点,走两步坐上出租车后,才觉得又冷又饿。

让司机奔回家的方向走,他打算吃口热乎的。

幸好,他一直住在市中心的老房子,没搬去城郊别墅。环境好有什么用?他也没时间天天在楼下散步。

自己这片无论多晚,总能找到吃的,他就喜欢热热闹闹、灯火通明。前妻恰恰相反,沿街的叫卖声、孩子的嬉闹声,都能影响到她,连一里开外的霓虹灯都能闪烁出她的不快。

前妻人也不坏,就是从小家境好,清高,不会疼人,还总得老张哄着她。年轻时还好,等老张的事业发展起来,人越来越忙,一忙,就顾不上她了。

儿子上大学,她也快退休了,却非要离婚,说得过有质量的生活,要寻自己的第二春。老张是不理解,奔五的人了,又不是小年轻!

老张离婚很敞亮,做人得知恩,当年发家的第一桶金是前妻的叔叔帮忙找的路子,老张始终记得,房产、现金分了一多半给老婆,公司里还给她留了股份。

不过,老张也怕她钱多人傻,遇人不淑,到公证处签了协议,资产她只能花用不能卖,百年之后都是儿子的。

老张离婚后并无不适,只是吃饭略有不便。

这不,大半夜的出差回来,也不好让司机陪他太晚,只能自己找个饭店填肚子。

吃什么呢?

02

“老炕台东北菜”的招牌其实很小,横在一米多宽的小巷上亮着红光,与另两个招牌挤在一起,半点不显眼。距离家不过两三站地,但老张一次也没来过。

由于前头的车慢吞吞地拐在路边停下,所以后面的车速都慢了下来,“老炕台”的三个字说巧不巧地映进老张的眼帘。老张在东北林场长到十几岁才回内地,那些大雪封门的日子,父亲不用出工,一家人吃吃喝喝的团圆都在炕上。

开在巷子里头的小店总会有一两个拿手菜吧?老张让司机停车。

这晚风大,一下车,老张就打了个寒颤,裹紧夹克,让司机先回,自己拐进了巷子。

这片市中心的城中村不少租给人家开店了,茶室、花艺、咖啡馆都有。右拐第二排的尽头,挂了两盏写着“老炕台”的红灯笼。

一推门,热烘烘的饭菜香如同一张细密的大网,扑面罩来。老房子改的小饭店厅不大,生意倒不错,晚上十点,六张方桌只空了三个。

迎上来的半老徐娘丰腴白皙,烫了的长发盘在头顶,先笑才说话,东北口音虽不明显,可招呼时张口喊“大哥”那自来熟的劲儿,就像是东北娘们。

老张没看菜单,他左瞅右看找炕台,点了二两玻璃大瓶中的人参酒,要了地三鲜和猪皮冻,最后,忍不住问了句,“老板娘,炕呢?”

03

女人抿嘴一乐,“现在都是天然气,哪里还能烧炕?”

老张咂咂嘴,些微失望。

女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试探地问,“大哥,你是东北人?”

“算是吧。”

“你这是想家了?”

这一问,老张有点反应不过来,想家吗?这一说,真是想!

想那些在岁月中变老的时光。娘去得早,在东北的那些年身体还好,张罗一家人的饭菜,端到炕头上,看着男人孩子吃得香甜,就抿着嘴微微地笑。

母亲去了之后,没有哪个女人会用那样疼惜的眼神看他吃饭。

女人声音变得柔和,“大哥,你要是不嫌弃,就来这间小屋,有炕。”

她带着老张,拐进柜台后面的小门,花布门帘后原来还有一方小天地。

女人打开落地台灯,“炕上铺了电褥子,你上炕吃饭吧,我给你端来。”

确实是小屋,老式的木窗下是一米多宽的土炕,铺了粗布床单,深红色的瓷砖地上能走路的地方仅两尺,地上靠墙一个简易的布衣架,炕头摆着一个老式木箱,箱子上摞了几本书。炕脚是一摞折叠整齐,盖了格子方巾的被褥,炕桌上是整套的紫砂茶盘。

04

空气中的淡淡幽香,提醒老张这是女人自己的房间,他心里觉得不大合适,还未想出怎样拒绝女人的善意,女人却转身出了门。

糊满报纸的墙面,让老张更觉亲切。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不自觉地就盘腿上炕,倚在又长又软的靠枕上。靠枕与窗下的炕围子是一色的红花绿叶老粗布,土气又热闹。

电褥子铺成的炕热得快,屁股和腿下几分钟就暖和起来,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

菜虽简单,下酒倒合适,老张端起小酒盅。

高度酒的辛辣熏眼睛,老张不觉眯了眼。小时候爹夹上一口花生,再端起酒盅,入喉“嘶哈”一声,也会眯眯眼。

他在炕上打滚,留意到这一幕,就趴在爹的膝盖上好奇,“爹是迷了眼睛吗?”

他爹大笑,拿了筷子在酒盅里一蘸,点在他舌头上,“兔崽子还没喝过酒,尝尝”。

猛然在口腔扩散的辛辣让眼泪夺眶而出,他“哇”一声大哭,张大嘴巴拼命吸气。

娘在隔壁灶间炒菜,一掀门帘跑进来,又气又笑,端了水杯凑在他嘴边,还搡了爹一把,白眼嗔他,“老大的人了,还坑儿子,不正经”。

一家人围着炕,也笑也说话,热烘烘的炕还有疼着他的娘。

大脑正不受控的地浮想联翩,门帘掀开了,女人两手端了汤碗,露齿一笑,“就是想家也别喝闷酒,先来碗疙瘩汤填肚子。”

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老张也算阅人无数,知道女人是将他当成了异乡漂泊的落拓人,心里寻思待会儿可以多付点小费,所以并不推拒,接过来就喝了一口。

面疙瘩的麦香、西红柿的酸甜、小青菜的清爽,与半透明的鸡蛋汤混合的咸香带一点鲜和一丝辛辣,入了喉进了胃,这是老张久违的味道,久到他一下哽住,说不出话来。

女人有几分赫然,“灶上的师傅已经回去了,这疙瘩汤是我做的,切了几个小籽乌,放了一把小菜,大哥,中不中?”

05

太中了!这么多年,老张在很多地方点过这个汤,包括回东北,豪华的加了龙虾,淳朴的放了野菜,却总找不到小时候娘做的味道,原来是少了那一把小乌子。

对啊,父亲同事的家在海边,回乡带回来的海货分给他们家的就是乌子鱼和虾皮。

老张捧着碗,不说话,他怕嗓音打颤,只连连点头,“呼噜呼噜”一口气喝完。

前妻很多次纠正他喝汤时发出的 “呼噜”声,拧着眉敲桌子提醒他。

大半碗汤进了肚子,老张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有唯恐他不喜欢的关切,有看他吃得香甜的欣慰。

是个心善的女人,老张心想,而且细看看,长得也不错。

是妇人的丰腴俏丽,脸型上宽下窄,白生生的皮肤依然饱满,最重要的,是看起来眉眼弯弯的喜相。

老张心头涌上股热流,想和她说话,出口却是,“灶上师傅下班了,是不是店里要打烊?”

女人往门帘瞄了一眼,安慰他,“安心喝你的酒就是,还有好几桌没吃完呢。这里闹市区,晚上12点才闭店。”

俩人就这样,一个在炕上,一个倚在门边随口聊天。

老张看看窗台上的相框,是女人搂着一个小姑娘,他就问,“女儿上几年级?”

女人哈哈笑,说女儿已经大二,自己马上四十了。

老张夸她,“大妹子显年轻,妹夫可有福了”。

女人横了他一眼,叹口气,“是啊,到那边享福去了。”

老张说自己是做小生意的,常出差,女人就感慨,“现在钱难赚,人人都不容易”。

临了,老张知道女人叫田娇,女人也叫了声“峰哥”。

06

自那天起,老张出差晚归,就总去老炕台。再后来,不出差、没应酬的时候,也常去吃饭。

不知道究竟是饭菜对他的胃口,还是田娇对他的眼缘,喝完疙瘩汤,唠两句东北家常话,心情就莫名觉得放松。

不只老张跑顺了腿,连附近的流浪狗一个两个的也喜欢往这跑,小巷一排三户,饭店在最里一家,每到半夜十点多,就自发坐在小巷尽头等夜宵。

田娇将客人吃剩的剩菜加点水,拌上饭,院门尚未拉开,外面的小狗就纷纷直起身子期待。

若是客人少,上完了菜,田娇有时也倒盅酒与他喝一杯。两人越来越熟。

偶尔老张来的早,田娇会让他帮忙换个灯泡,扛个水桶,有两次出门喂狗的时候,还使唤他帮忙端水盆。

四五只狗排一排,原地立起身子,昏暗的灯光下,它们的尾巴左摇右摆,两只前脚不停踏地,发出亲热的“轻呜”声。

田娇撅着屁股给它们倒饭菜,还扭头认真地说,“你看,它们多懂事,知道自己身上脏兮兮的,怕我嫌弃。”

正说着,一只黄色的小四眼忽然越众而出,倒没有抢着吃饭,而是舔了舔她的手。

田娇瞬间断线,张开的嘴巴差点忘了合拢,眨了眨眼睛,她连忙找补,“这只狗知道自己比较干净,所以主动上前,你看,它的毛油光油光的,多好看”。

小四眼哪里好看,老张没发现,不过田娇的认真劲儿,确实蠢得好看。过了两天,老张一回忆起那个瞬间,还是莫名想笑。

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质变其实很偶然。

那天晚饭时分,天空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老张兴头上来,多喝了两杯,然后迎着飘飘荡荡的漫天雪花往家走。

步行二十多分钟,到了小区大门口,一摸口袋,才发现没拿手机,老张只好再走回头路。

老炕台的灯箱已经关上,雪天客人少,打烊得早些。

老张起先轻轻敲门,半天没有反应,只好又加大了力气,攥起拳头捶门。

过了五分钟,才传来田娇的应答声,“谁啊?”

老张小声答了,等她来开门。

这会子左右看看,小巷里的人家都关门闭户,自己深更半夜的大雪天,敲人家的寡妇大门,好像不太合适,想到这,老张的心跳忽然加快,在几百人的员工大会上讲话也不及这一刻跳得快。

田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吱嘎”一声拉开门,转身就带着他往里走,“手机落这儿了?我还没铺炕,没看到呢。”

“铺炕”这个词不知怎的,又引发了老张的联想,想象着田娇就跪在自己刚离开的炕上,头发散在肩上,展开散发着女人香的被褥……,这一晚他的想象力似乎格外丰富。

不过田娇确实刚洗了澡,头发湿漉漉的,香气扑鼻。浅粉色的毛绒睡衣在柔和的灯光下,衬得粉面朱唇。

07

炕桌上下都没找到手机,田娇伸手去够抱枕,趴在炕沿,屁股撅出桃形的曲线,偏她回头和老张说话,“你是不是刚才靠抱枕上看手机了?可能在抱枕底下。”

这一回头,湿着的头发尤其黑,脂粉未施的脸特别白,水滢滢的嘴唇格外红,一股火苗从老张的心底开始烧,瞬间点燃全身。

久违的口干舌燥,老张心里“怦怦”直跳。他不由上前一步,两手撑住炕沿,深怕手放错地方,可手控制住了,话却脱口而出,“田娇,我想和你睡觉”。

话一出口,老张就后悔了,快五十的人了,这句话让他深更半夜回来找手机的行为,成了趁虚而入的借口。

田娇拿着从抱枕下掏出的手机,攥在手里。她咬着下唇,神情犹豫,“你真的离婚了吗?我可不跟有老婆的男人上床。”

老张点头,咽口唾沫补充道,“前年就离了”。

箭在弦上了,你问哪个,也不会承认是假离婚,得亏遇见的是自己,老张心道。

待老张拴上大门进屋,田娇跪坐在炕上,抿着嘴微微羞涩,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瞅得他心痒难搔。

老张才张开手臂,她就一把搂住他脖子吻上来,摩挲着老张厚实的肩膀、健壮的胸大肌。

女人熟透了的身子又热又软又敏感,一撩拨就汁水四溅,鼓绷绷的白腻皮肉拼命往老张的胸膛挤,挤得他心都化了,只想把她揉碎在身下,亲不够那红嘟嘟的唇儿,听不厌那气喘吁吁。

老张回到了二十啷当岁的好年纪,力大如牛,挥汗如雨。

08

第二日天光大亮,老张自炕上醒来,掀开的半边被子尚有余温。

老张黑黝黝的面庞浮出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一抹笑,那是对昨夜肆意的回味,是酣畅之后的余韵,但同时,他的心也微沉,脑袋有点乱,毕竟事发突然,自己都没搞懂自己的心意。

事实上,在这天之前,他并未想过与田娇发生男女之间的情事。

平时给他做媒的,往他身边凑的姑娘都不少,老张却宁可偶尔找个正经的性服务工作者纾解欲望,压根没想过再婚。

他知道,这有钱人的通病,怕人图的是他的钱,又不信人家爱的是他的人。

可田娇是个正经的女人,19岁从东北嫁过来,20岁生娃,30岁老公出了车祸,说往事的时候,她还自嘲不知40岁会有什么大事发生,莫非,应在自己身上?

不然,要给她什么补偿呢?若说打今天起不再来了,老张还真舍不得,先前挂念的是那碗疙瘩汤,如今则有了更多.......

忐忑间,田娇掀了帘子进来,让他趁热吃荷包蛋,一碗红糖水打了六七个蛋。

老张接过碗,面上隐隐发烧,忍不住还要解释,“我昨晚确实是忘了拿手机。”

田娇偏腿坐上炕沿,凑到他身边,嘴角一翘,“知道知道,你是忘了拿手机,我是故意不提醒你,我早看上你了,看你又有力气,又正派,是个男人,就是想跟你好。”

老张听得一愣,田娇咯咯笑,一根白嫩的指头点上他的胸口,“我说的是真的,不是你想上我,是我看上你啦!从你给我修灯、扛水的时候,就看上你了,打心里想疼你爱你。偏你就是个木疙瘩。难道是疙瘩汤喝多了?”

老张呆住,满脑子乌鸦乱飞。

“昨晚累坏了吧?多吃几个荷包蛋补补。”

老张不想吃荷包蛋,只想一把搂起她打屁股。一时间心里又甜又苦又骄傲,还感慨东北女人确实会疼人。

老张是真的有点茫然,因为他发现和田娇关系发展到床上的后遗症还挺严重。

他闲下来就想到田娇,不是像以前那样偶然想,而是一闭眼,脑海就浮现她靠在自己怀里面若桃花,眼波如丝的样子。

偏偏田娇倒一点没想让他负责,即不问他工作,也不讨论未来,好像两人这样偶尔做回夫妻,就是她全部的打算了。

这个认知又让老张略略失望,恨不得告诉她,自己这个钻石男,身边的异性一大把。

09

其实,求婚也是偶然,老张倒不是没想到走在一起的可能性,只是还没想好怎样开口。

老张那天在附近的写字楼签了个合同,看看快到下午饭的点,决定直接去田娇那儿,泡壶茶等着吃饭。

一推门,看田娇趴在柜台上正呜呜哭得伤心,根本没注意自己进门。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看她扬起脸来,泪痕狼藉。

“怎么了?怎么了?”老张连声问,看她这模样,心里着急。

田娇被他一问,哭得却更凶,哽咽半天,才吭吭哧哧地说清楚,原来是看小说看得太投入,男主和女主终于没在一起。

她的眼睛鼻子都是红通通的,“女的结婚了,她根本不知道男的一直想着她,一辈子都没结婚,就靠着回忆过日子。相爱的人总是错过,真可怜!”

老张好气又好笑,这么大的人了,看个爱情故事还感动成这样,心里还住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可老张还是忍不住心疼,想逗她开心,戏谑道,“我也一直想着你,我们能不能在一起?”

田娇哭成水蜜桃的眼睛定定地看他半天,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不分开。”


这全然投入的一扑,又让老张冲动了,他好想满足田娇心里的那个依然相信爱的小女孩,让她惊喜看她笑,然后——

然后,老张就求婚了。

要好的生意伙伴打趣他是“老房子着了火”,找个二婚的女人还正儿八经地领证,说这话的人不知道田娇打算嫁给他的时候,只当他是个落拓的业务员。

田娇掰着指头,算得头头是道,“你吃的喝的都不多,别抽高档烟,我就是养你也养得起,以后年龄大了,远地方就别去了。不过,结婚可是大事,不单单是房子和钱的问题,得和我说说,你家的具体情况。”

对老张来说,钱和房子当然不是问题。

他带着田娇去买戒指,选婚纱,定酒店,选好的、贵的、上档次的,他想让田娇知道自己的诚意,也喜欢看她下大力拽着自己不让多花钱的体贴劲。

田娇终于知道自己要嫁的竟是个身家可观的大老板,她一脸郑重瞅着老张问:“跟你结婚,我会继续开这个东北菜馆,你不嫌弃丢面子吧?”

老张也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个菜馆能养得起咱两口子,一定要开,坚决不关门。”

田娇被他打趣得有点着脑,推搡了他两下,捶得老张哈哈大笑。

写在最后

再婚这件事,真正给到老张压力的,竟然是田娇的女儿。

上大二的姑娘面色严肃,端坐在他办公桌的对面,审视的目光看得老张心里七上八下。

“我妈不年轻了,也不算漂亮,你这种有钱人要找什么样的都容易,到底看上她啥?”

老张不假思索,“会疼人。跟她一块儿,能找到家的感觉”。

姑娘微微点了下头,“还有吗?”

“心善”。

“还有吗?”

“疙瘩汤做得好,勤快、不贪心、爽气”,老张说着说着终于没词了,心里暗恨,默默咬牙——“我能跟你一黄毛丫头说,和她在一起,我不止心理放松,还能雄风大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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