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根于大地的人永世长存。——荣格
每个人都有出生地,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
对于小说家来讲,故乡是很重要的地方,那里往往是他故事王国的重镇、都城,甚至是唯一的人口聚集地。
鲁迅1921年创作了小说《故乡》(翻出来又看了一遍,竟然像是自己经历过的一样的感觉,还被感动到了。或许是年龄到了有相似的感触,又或许是少年时的阅读一直存储在血液里),绍兴乡村的少年闰土、豆腐西施就一直生活在那里,成为永恒。
马尔克斯的小说《百年孤独》中描述的一座虚构的城镇——马孔多,是布恩迪亚家族的故乡。还有莫言《红高粱》及一系列的小说都发生在一个叫高密东北乡的地方,汪曾祺《大淖记事》写故乡江苏高邮,迟子建《北极村童话》描写黑龙江省漠河县,刘震云《故乡三部曲》写河南延津县,毕飞宇的小说写苏北水乡,还有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沈从文的湘西边城、大江健三郎的北方四国森林、奈保尔的米格尔大街、杜拉斯的湄公河岸、萧红的呼兰河……等等,他们把现实的地域变成小说中的故乡。这个虚构的故乡,比现实的故乡还要丰饶,还要包罗万象,还要真实。这个文学的故乡,比现实的乡土更有生命力。即使现实的乡土消亡了,我们依然可以从小说里了解那片土地和发生在那里的故事,甚至凭借小说复原那条已经永远失去的河流。
“伟大的小说家都有一个自己的世界”。生长之地的生活场景,总是难以释怀。童年给予他们太多的寓言、故事、传说和人物,给予他们丰富的灵感和想象。
前几年,当我准备写一篇小说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对故乡的印象已经很模糊。我开始的太晚了,失去了新鲜的记忆,最关键的是自己对故乡缺乏感情与认可。于是我把去过的大学同学家乡做为了故事的背景地。
这些年,随着年岁渐长,随着世事的经历和对父母的理解,对于故乡又有了更多、更深刻的理解。故乡是人生的底色,它给予我们的决不仅仅是生长之地、过节的老家那么简单。它是人生命的组成部分,是每个人的人生故事的拍摄基地。
所谓真实,不过是当下的一瞬。所有经历过的一切和未曾经历的想象,皆是虚幻。所以,人之心灵感知之地,是个虚幻的世界。科技与艺术的发展方向,就是打开虚幻与真实的边界之门。从语言、绘画、文字到文学、影视、电子游戏等等,门越来越近,真实与虚幻的疆域也越来越大。
人的故乡可能是一村、一市,对于“修仙者”来说,故乡就是地球。确实,现实世界里,地球也变成了一个村子。
宇宙在膨胀,人心也在膨胀。
对于写作者而言,构建一个完整的精神世界永远是一个诱人的追求、持续的动力之源。
上帝创造了世界。人也要创造世界,成为那个创造的世界的上帝:将现实摹刻进去,将残缺得以弥补,将故事无限延伸。
没有什么比虚构更能抵达真实。
而故乡,就是那个锚定精神世界的与现实世界的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