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恒也算是遵守约定,见陈煊依没有闹腾,就给张执安排了一个难度系数中等的工作——帮助陈煊依记词。
这事说不难也不难,毕竟张执不需要抛头露面的做戏服,搭戏台。说难也难,毕竟以陈煊依那个个性,记这么些拗口的戏词有点难为他,更何况他还是词最多的主角,演梁山伯的马岳的词也比他少上一些。所以当张执拿着戏词本放到陈煊依的面前时,他可谓是面色铁青啊。
“这...这么多词啊?”陈煊依颤抖着手翻开戏词簿。
“还好,没有特别多。”张执满面轻松的样子。
“这,应该不全是我的词吧。”看着陈煊依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张执伸出手指抵在戏词簿上。“不是,你的词差不多一半。”“一半...一半也不少啊。”看陈煊依一脸丧气的样子,张执笑了。
“我不是在么?”
陈煊依抬起头就看见冬日略显苍白的日光笼在那个无双的少年身上,刺眼而又夺目。
张执耐心的坐在陈煊依的桌旁,一点一点的给他讲解戏词。“第一幕,你需要扮成一个卦师,去戏弄你爹。”“这个我在行。”陈煊依扬眉。“祝英台没有你那么顽劣。”张执看着陈煊依道。“我顽劣吗?”陈煊依反问道。张执不说话着看他,脸上就写着你说呢?陈煊依弱了下来,咕哝着:“那是没遇见你以前嘛。”
张执收回了目光,平静的继续教陈煊依背戏词,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到底掩盖着什么样的情绪。
陈煊依开始了晚上背戏词,白天唱戏曲的日子,或许真的是耳濡目染吧,似乎进展的很顺利。段恒忙于组织,也没空来烦他,这让他觉得很舒心,而且他和演银心的宋柯配合的很好,唯一美中的是,他总是演不出祝英台在梁山伯面前应有的忸怩姿态。
陈煊依有些受打击的回到屋里,正在看书的张执见他脸色不豫,便关切的问他。
“怎么了?”
“这女子好生麻烦,何必故作忸怩姿态,我一男人又如何学的来?”
“哦?”
“有一幕,马岳需抓着我,而我得又惊又喜,你叫我如何惊和喜的来?”
张执想了想,抱着手笼走到陈煊依面前,好似在思量着什么。“其实,也不难。”陈煊依疑惑不解看着他,突然,张执抓住了陈煊依的手,陈煊依一楞。“你看,惊住了。”
陈煊依着实惊住了,他看着张执的手拉着他的手,暖暖的手温传递着,他的心却是如擂鼓一般。张执却收了手,将手中的手笼递给他。“手太凉,暖暖吧。”陈煊依以前觉得呆若木鸡是讽刺他人的,而现在,他却真真的做了一回呆若木鸡,机械般的接过手笼。张执转过头,眸里墨色翻涌,他无法向自己解释,刚刚那一瞬是怎么回事,他有些困惑,却不得解。这些古人不曾教会与他。
到了陈煊依词越来越多的时候,张执花了更多的时间在陪他背词,有时候陈煊依会只记得自己的,忘了他该在什么时候唱念,张执会配合着念对白。
背至十八里长亭相送时,陈煊依拉着张执对词,他捏着唱腔,张执读着梁山伯的戏词,似乎他真的是那木讷的山伯,而陈煊依是对他芳心暗许的英台。那种迷惑的感觉又出现了,尤其在张执低声唱道“英台若是女红装,梁兄愿不愿配鸳鸯”时,陈煊依那双狭长的眼勾起眼角的风情望向他,他一下忘了自己要接的话。就像陈煊依就那样问他,如果他是女子,张执你愿不愿意对我倾心?
窗外一阵寒风吹来,清醒了张执混沌的脑子,他重新接起了词,就像刚刚只是他略发了会呆。
可是,该来的总是会来,有些问题,你在怎么忽略,它还是会出现在你面前。
最后一个休沐日,张执在离夫子不远的地方落了座,他安安静静地陪着夫子地听着戏。陈煊依的扮相很美,包括她身后的银心扮相也是不俗,尽管画的油头粉面,但是光是那上挑的眼角就足以风情万分。虽不及真正戏班子里的戏子们,但每一位学子的表现都可圈可点,夫子也没有抑制自己上扬的嘴角,素来严苛的夫子笑起来带着丝丝和蔼。
高潮,结尾,落幕,不得不说,他们做的很好,从夫子挂满笑意的脸上就知道至少他们已经达到想要的地步。送走了夫子,张执随着一些人留了下来收拾落幕后的戏台。段恒看着人群散去,他却心下想着,对他来讲故事还没结束呢。
“张执?”段恒唤道。
张执放下手中的幕布,走过去。“作甚?”
“主角唱了那么久,嗓子估计瘦不来,我这里煮了冰糖雪梨,你能帮我送到那边吗?我得把这些道具还给戏班主。”
张执略略思量,应了。
于是他提着食盒,来到了装扮的地方,陈煊依刚抹去脸上的妆容,还没有脱掉最后一幕的那身绛色戏服。他的黑发就那样软软的披着,垂到腰间,红衣黑发,白净的面容被庄重的绛色映衬下带着些许艳丽,看见张执,他自然的笑了,这一笑更让他妍色更甚,明媚的不可方物。
张执莫名的乱了呼吸,他的脑海里却浮现了陈煊依那天晚上唱着的戏词“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愿不愿配做鸳鸯”。他是愿意的,如果有陈煊依这样的女子,他定会倾心于她。
或者说,陈煊依若是个女子,他一定会爱慕她。
这个念头让张执感到慌乱,他不知道怎么平息这个想法,好像他第一次心动,却是对着一个男子,虽然他长得美艳,可归根到底他还是个男子,两个男子要如何,张执,你莫不是疯了!
陈煊依见张执杵在门口没动,有些疑惑。他走过去,看见张执低垂着眉眼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眉头皱了起来。这样的张执很是少见,他一直都是淡淡然,偶尔带些笑意,就连张父张母故去时,也不曾见过他这番皱眉。陈煊依急忙唤他:“张执,你怎么了?”
张执这才回过神来,可他没有看向陈煊依,只是不自在的垂着眼睛。“无事,这是段恒让我送来的冰糖雪梨汤,你们分着喝吧,朱祁那边我去一趟。”张执没再多说,把食盒递给陈煊依,走开了。
陈煊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又无可奈何。段恒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接过陈煊依手上的食盒。“我去将这汤分了,你先去换装束吧。”陈煊依没做声离开了。
段恒默默的把张执和陈煊依的反应看在心里,心里已经摆好了棋阵,这盘棋,他胜券在握。他正兀自的笑着,一双细长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段恒猝不及一愣。转头看去,却是宋柯。
他素净着脸,越发显得皓齿明眸,朱红色的戏服就披在身上,他本就清瘦,更显几分女子特有的温婉来。可他的声音却显得那样清冷。
“你这样捉弄他们不觉不妥吗?”
段恒眼睛里划过一丝阴滑,对上宋柯清冷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