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拜金”女友

你说我们坚强,很久很久我都想不明白,直到我又站在你面前,我突然发现我们确实很坚强,如果不是这样,又怎敢对彼此念念不忘,执着至今…


1

程景揉了揉笑的有些僵硬的脸颊,眼神涣散的盯着已经远去的出租车,他拒绝了同事一起搭车回家的建议,一个人晃晃悠悠的沿着人行道朝地铁走去。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但北京的夜才刚刚开始,沿途尽是夏日热闹的景象,各种酒吧和餐厅门庭若市,电灯的光圈包裹着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

程景很喜欢北京的夜晚,因为这里的夜总是别有一番引人入胜的情调,摩肩接踵的红男绿女撕去了白日里虚假而客套的伪装,肆意的在自我的世界里徜徉徘徊,没有了负担、责任、悲伤,忘却了世俗的烦扰,你需要做的只是愉快的享受此刻。如果,你再能够忽视那些愉悦过后的空虚的话,每一个夜晚都将是属于你的——一次独一无二、不再孤单的盛宴狂欢……

程景站在斑马线前,川流不息的往来车辆让他感到目不暇接和心满意足,他钟爱这种繁华热闹,他饶有兴趣的时而看看红绿灯上逐渐减少的秒数,时而侧目瞧瞧形色各异的人们,然后再融入人群,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慢慢的和他们一同远去,这样的行为总是能让他感觉自己不再是形单影只,孤苦伶仃,而那些久远的被尘封起来的想念也会被这喧嚣掩盖,不会再突然冒出来,在身体里肆意漫延。

“……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里死去……”

程景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名字,眉头微微皱起,他觉得此刻自己的心脏跳动频率有些快,放在接听键上的手指也开始微微颤抖,他的大脑急不可耐的想要迫使他的手指按下接听键,但他的心却给与了强烈的反抗,这场激烈的战争终于在电话铃声停止后,恢复到了最初的平静。程景长长的吁了口气,他不知是不是因为体内酒精过量的原因,四肢如脱力一般开始酸软,他心不在焉的缓步向前,嘴里喃喃的低语着,“同学会,同学会,夏瑜,我的夏瑜……“

站在地铁站台上,程景痴痴的看着最后一班车缓缓离去,突然像失去所有的支撑一样瘫坐在地面上,此刻他的心,他的情,他的理智和思绪好像都随着远去的车影一起飘向那不知明的远方,就像夏瑜离开自己的那天一样。

2

北京的冬天总是有些难熬,潜伏于天空中的雾霾,接连多日都是那样趾高气昂的阴魂不散,程景的沙眼病也积极响应着雾霾的号召,日日都来造访一番,所以每天他都是以泪洗面,满面寒凉。地下室里没有暖气,程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裹着两层厚实的棉被,全身还是不住地直打哆嗦,他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已经被冻的异常僵硬了,指尖的冻疮有些发烫发疼,他用力搓搓双手,把它们放在嘴边哈了几口气,又继续飞快的敲击起了键盘,时隔几日的灵感登门拜访,今天一定能保质保量的将文章写完,说不定还能赚点打赏。

不知过了多久,程景抬起头透过长年被泥水滋润,早已模糊不堪的小窗户向外望去,才发现外面居然完全黑了。程景低头瞟了眼电脑上的时间,下午9点?这么晚了,他慌乱的将电脑放到一边,迅速的从被窝里爬出来,穿好鞋子,拿了钥匙便冲出了家门。

程景租住的地下室在通州一处老旧的的小区里,四周不是很繁华,小区和主路之间隔了一条小小窄窄的深巷,路灯已经坏了许久,也没人管,程景小跑着来到巷子入口的便利店,柜台里的小哥笑着朝他眨眨眼睛,“景哥,来了,还是那几样?“

“说的你这还有别的一样,“程景笑骂道,“赶紧给你哥把关东煮装好,记得汤多点。”

“您放心吧。”小哥利落的装好关东煮递给程景,还附送给程景一个灿烂的微笑。

程景白了他一眼,“以后我们家夏瑜来买东西,你不许冲她笑,听到没,她就是个没脑子的小花痴。“说完边拉开羽绒服,把装关东煮的杯子放进衣服里裹起来,边往外走。

20分钟后,一个穿着件极不合身的羽绒服,裹得像只小熊一样的女孩快速的朝程景跑了过来,喘着粗气围着程景绕了一圈,然后脱下手套,温柔的摸摸程景的脸,大声抱怨道,“不是叫你不要等我嘛,我长大了,已经不怕黑了,这么冷的天,冻坏了以后我还得照顾你一辈子,这叫因小失大,懂吗?“

“哟,夏瑜,一日不见,长本事了啊,“程景脸上满是宠溺的微笑,但语气里确带着浓浓的调侃,”是谁啊,昨天飞扑到我背上,又是谁啊,前天上厕所还要我陪着?“

“是谁,是谁,我不认识!“夏瑜摇着头,一副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模样。

“懒得理你!给,赶紧吃,我不在这候着,你就只能喝凉水了,感激我吧,小熊同志。“程景摸摸夏瑜的头,将关东煮递给了她。

夏瑜轻轻拍开放在她头上的大手,接过关东煮,插起了一个萝卜放到嘴边,咬了一小口,立刻皱起了眉头,一边将萝卜塞进程景的嘴巴里,一边似真似假的抱怨着,“呃,难吃,你吃!“然后咬了一口海带,重复着同样的话,又将它塞进了程景的嘴里,这样一次又一次,直到纸杯里的食物全部消失了,夏瑜才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汤,”我最爱喝汤了,你说便利店为什么就不能单独卖汤给我呢?“

程景没有回答,他慢慢的咀嚼着嘴巴里热乎乎的食物,眼眶微微有些发热,为了省钱,自己基本上一天只吃一顿饭,夏瑜为了这件事和自己吵过闹过,可他还是坚持着,因为他是个男人,他还是需要维持自己那点微薄的、不靠谱的自尊心,还是在心里抗拒着接受自己其实是依靠着夏瑜生活的人,最后夏瑜不再提起这件事了,只是规定每天晚上她回家时必须给她买一份关东煮。

突然,手上传来一阵温暖,程景感受着自己手掌里那柔软的已经有些粗糙的小手,紧紧握住,就在那一刹那,他觉得今晚不是那么冷了。

3

程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早晨起来,昏昏沉沉的打开充满电的手机,几十个已拨,十来条短信,程景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印在心里的号码——夏瑜的手机号,准确的说应该是以前的号码。过了许久,他才点开了短信,十三条用夏瑜的手机号发来的短信,从一开始的措辞严厉,字眼脏乱,“妈的,神经病,老子不是你找的人……”,到最后言语和蔼,凄惨万分,“求你了,大哥,别打了,老子是个直男……”

程景用手捂着脸,躺倒在床上,低沉的笑声从嘴巴里溢出,然后渐渐地笑声消失了,替代它的是小声的抽泣,和一句句“夏瑜……夏瑜……我想你,我想你……”程景就这样脑袋放空的在床上躺了十几分钟,然后冲到卫生间里吐得昏天黑地,他打开水龙头,用凉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昨晚,夏瑜又在他的脑海里游荡了一整夜,这让他感到精疲力竭。

“……人们在挣扎中相互告慰和拥抱,寻找着追逐着奄奄一息的碎梦……”

“喂?”

“靠,你小子昨天是不是又喝高了?”大胖不爽的在电话那头喊道,声音之大震的程景脑仁一阵发疼,他打开免提,将手机举得老远,走回客厅,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你个混蛋,不是给少爷我说不参加同学会吗?我这边屁颠颠的帮你好说歹说回绝了,可今天一早咱们那书呆班长给我打电话,说你老先生昨天给他发了短信说要参加,他还把少爷我说了一顿,让我以后不清楚的事别瞎参合!”大胖喘了口气,继续抱怨道:“老子三十几岁的人了,以前上学被他骂就算了,现在一把年纪还被他骂不靠谱,你说我是不是倒了八辈子霉,认识你这么一个货!”

“我昨天和同事聚餐,喝的有点多……”程景的声音低沉中透着嘶哑,他沉默了许久,直到大胖又开始不耐烦的骂骂咧咧,他才缓缓的开口,“大胖……我还是想见她。”

“你说你这个没出息的鬼样子,被人抛弃了不算,这么多年了,还放不下,你说你……我都懒得骂你丫的!”大胖长叹了口气,“算了,谁让老子是你兄弟,去,谁不去谁是孙子,后天穿上名牌西装,再去借辆好车,咱们让夏瑜好好看看,当初瞎了眼不要你!”

“大胖,我说了多少次了,夏瑜没抛弃我,是我,拖累了她,辜负了她的心意。”

“行,行,随你……后天10点我来接你……挂了!”大胖敷衍的语气让程景有些无奈,大胖是自己的兄弟,他不会管中间的过程究竟是谁辜负了谁,最终夏瑜主动离开了自己,这个结果让他一直不能释怀。

程景拿了只烟点燃,走到阳台上,出神的望着马路对面的小区,那是他和夏瑜以前住过的地方,不过已经拆迁了,旧的房子被新的房子替代,那条脏乱的巷子也消失了,便利店倒还在,店面扩大了两倍左右,但里面那个笑着叫自己景哥的帅小伙,早就辞职离开了,似乎从夏瑜离开的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4

“夏瑜,你又要出差?”程景的口气算不上好,甚至有些不耐烦,他冷冷的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夏瑜,然后走过去,将她的行李箱狠狠的踢到了一边。

夏瑜抓着衣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愣怔的盯着四散在地上的衣服,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她心里的委屈像是压抑了多年的火山,此刻终于到了喷发的时刻,汹涌的难过和愤怒瞬间充满了心脏和脑海,她冲到门口,举起箱子,狠狠的砸到地上,箱子瞬间裂成了两半,夏瑜觉得它就像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七年了,从大二到现在已经整整七年了……程景……你追求梦想,我支持你,相信以你的才华终有一天能有所成,可是我现在真的累了,怕了!离开学校五年,你还是像个任性又不切实际的孩子,肆意的挥霍着我对你的爱……你抱怨我出差、加班、应酬,抱怨我强势,不再单纯、温柔,甚至你还认为我拜金!”夏瑜躲开程景伸过来的手,狠狠的擦掉眼泪,声音又提高了许多,像是要把心中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一般,“我是变了,没办法,被生活逼的,不变,怎么生存,不变,你怎么能安心追逐梦想,不变,谁来为我遮风挡雨,不变,我的父母将来老了怎么办?你有梦想,难道我没有吗?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就是你最看不起的那种——平凡人的梦想,我想要一个家,我想拥有一套属于我们的小房子,我不想再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我还想要一个可爱的孩子!最近我总是在想,我究竟是你的什么呢?长期饭票,还是任劳任怨的保姆!”

“不是……不是的……我……夏瑜……我爱你……“程景想上去抱抱夏瑜,她的身体因为激动正不住的在颤抖,程景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夏瑜推开了程景,拿出另外一个行李箱,将衣服和一些私人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部塞了进去,程景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冒起一股寒凉,这股寒凉很快蔓延至全身,将夏日里的闷热驱散的一干二净,”你要走?你要去哪?“

夏瑜合上箱子,穿好外套,从枕头下拿出一张银行卡,走到程景面前,紧紧的抱住他,程景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四肢完全不听使唤,夏瑜在他的唇角吻了一下,将银行卡塞到他的裤子口袋里,轻轻说道:“这是这几年我存的钱,本来想着能帮你出本书的……现在给你,你想怎么处理都行,程景,你该长大了,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不,我不要,我要你,夏瑜,我会努力的,你信我,我一定会成功的。”程景死死的拽住夏瑜的胳膊,喊道。

夏瑜的声音还是那样轻轻柔柔的,她伸手摸摸程景的脸,“我相信你,但我在你身边,你永远都不会长大……怪我,宠坏了你。程景,放手好吗,别让我看不起你。”

夏瑜拨开程景的手,拉着箱子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地下室,也走出了程景的世界。

5

大胖是9点50时到程景家楼下的,远远的就看到程景正焦躁不安的在门口走来走去,大胖小声骂了句“不争气的东西”,踩了脚油门,车子迅速的滑到程景面前停下,他摇下车窗,从上到下把程景扫了一遍,“你小子今天是要办婚礼?”

“滚……”程景小心翼翼的上了副驾驶,深怕动作太大把西装弄皱了,“还不开车!”

“得嘞,景爷!”胖子装模作样的朝程景敬了个礼,惹得程景无奈的翻了个大白眼。

“你小子能不能靠点谱!一把年纪还这么活泼,你儿子知道吗?”

“我儿子就喜欢他老子活泼开朗,你这单身狗知道个屁!”大胖不屑的瞥了程景一眼,“你看上去很紧张啊,人家夏瑜现在是副总了,和我们这种闲人不一样,很忙的,能不能来还不一定呢!”

“哦……那你把车开回去,我不去了。“

“你丫玩我是吧,我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丫的人情债太多,得这辈子还啊!“胖子狠狠的给了程景一巴掌,看着程景呲牙咧嘴的模样,满意的笑了笑,”不过,你也别自卑,年纪是有点老,但你这模样确实挺帅的,还有,虽然你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但总算能自食其力,如今也在这北京城扎下了根,这也是很骄傲的一件事,不是?“

“我谢谢你夸我,只求你闭嘴别理我!我觉得不是你欠我的,是我欠你的,我早晚得死在你这张欠嘴里。“

“嘿嘿,承让,承让!“

一个小时后,程景到了同学聚会的酒店,走进宴会大厅,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大胖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远处相好的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家一起回忆一下过去,诉说一下现今,再展望一下未来,热热闹闹,一片祥和。毕业十年了,都是中年人了,岁月如梭,带走了太多,也留下了不少。

程景完全没有融入人群的想法,他来这里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现在的他仿佛又回到第一次去公司面试的时候,焦躁不安,神经紧绷。他抬眸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二点了,要开餐了,但夏瑜,还是没有来……她不会来了吧,程景压下心中的失落,站起身,准备回家。

就在此刻,有人拍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夏瑜?“

夏瑜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像是演练过很多遍一样,她今天穿着一套铁灰色的西装,梳着干净利落的马尾,大约10厘米的红色高跟鞋,让她整个人显得修长挺拔,完全一副成功女性的模样。

程景微微有些尴尬,但他的眼睛完全离不开夏瑜,他贪婪的看着那张多次出现在梦里的脸,现在的相遇曾让他朝思暮想,魂牵梦绕了整整五年,多少次他撑不下去的时候,都会幻想着日后与夏瑜的重逢,然后再咬紧牙关苦苦等待,现在梦想成真,程景觉得他的情绪渐渐松弛下来,不再像被拧的太紧的时钟发条了。

“五年不见,还好吗?“

夏瑜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抑扬顿挫,热情奔放,像一曲不死的歌,“还好……挺好的。“程景机械的回答。

夏瑜无奈的笑笑,她的手温柔的覆上程景的脸颊,程景缓缓的闭上了眼,感受着脸上传来的温暖,那温度透过皮肤,一直渗透到心里。

“你怎么还是这么傻。“

“对待你,我实在聪明不起来,一看到你,大脑就不转了。“程景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地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夏瑜给他的那张,塞进夏瑜的手里,”程景,未婚,恋爱经验一次,现在在杂志社当编辑,月收入一万,有两个梦想,第一,当个作家,第二,买个小房子,把夏瑜娶回家,然后生个孩子。银行卡里的钱刚够首付,如果你答应,我的梦想就实现一小半了。“

程景死死地盯着夏瑜的脸,不敢错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他的手心因为紧张开始冒汗,只能无措的在裤子上蹭了蹭。

夏瑜看着手上的银行卡,沉默了许久,程景紊乱的呼吸声也将她的心扰的混乱不堪,她很想他,真的很想……夏瑜踮起脚尖,如初见程景时一样,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程大才子,我喜欢你,从了我吧,不许拒绝,敢让我出丑,小心我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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