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可能盛开也可能枯萎掉落,一只蜜蜂可能翼落花丛也可能因蜇了人而殒命,甚至一朵流云,可能遇到更加庞大的云群也可能随风飘散。人世间的欢喜就蕴含在在无数个可能里,人世间的绝望大抵就在这无数个不可能里。
蒲公英不可能从远方飘回,子弹不可能重回枪膛,飘落的树叶不可能重回枝头,冻结的河床不可能冰封释然,即便能,那也得待到春暖花开、阳光明媚时,换了春光;即便能,那也是流水无情,毕竟东流去。
面对这人生诸多不可能之事,我常常不服气,像一头斗牛,看到火红的幕布就想满腔热情挨上去,上前看看,触碰触碰,不料,举着火红幕布的竟然是个骗子,不过是想看你纵情表演,直到头破血流。
其实,很多人你无力改变,就像很多事你无力做到。飞蛾扑火式的热情值得被宣扬吗?不,当你的生命化作灯火前的哔啵一响,徒为他人增笑而已。夸父逐日,也不过是傻子的一厢情愿,道渴而死又得到了什么呢?
做人做事必须权衡,不在付出与所得不相称的关系里虚度光阴,不在明知不可为的事情上消耗自身,不在虚无主义的尽头做孤胆英雄,换个天地,也许天更蓝、水更清。
前些时候,疯狂地迷上了多肉植物,那种水滴滴、肉嘟嘟的茎叶让我有扑上去掐一把的欲望,饱满、丰盈、旺盛的生命力最是感人,多肉就是这样,矮小而不矫揉造作,所以最是讨喜。
因此我买了九株多肉植物,虽然名字没记全乎,但我打算好好待它们的心却是真切的。从我买多肉植物的经历来看,单凭一腔热忱是干不好事情的,我们得接受,接受我不行和不可能这个现实。
因为拇指花盆小到让我惊诧。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根放进去,再用勺子一勺一勺地把土从花盆边缘的缝隙里塞进去。我怀疑我不是在种花,简直是在赌气,明明不可能的事我偏要执拗地付诸全力地去做。
看着九盆花,哪是九盆,简直像九个偏大一些的酒盅,虽是费事但还不至于让我意识到不可能和行不通。我把它们摆在闲置的酒架上,试着给它们浇了些水,我有些悔意了,因为我像一个母亲一样拿着勺子在一勺一勺地喂它们,一不小心就洒了一地。这让我有挫败感。
待到第二个星期我见到这些宝贝的时候,它们垂头丧气,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像被暴揍了一顿,不仅受了伤而且饥渴难耐,肥嘟嘟的叶子水分尽失,大多掉了下来,枯黄而干巴。
我知道,我是害了它们了,明知不可能却偏要去做。现在那些花盆已经不知去向,还有三苗多肉是活着的,我让它们寄居在了普通花盆的边上,它们就那么瑟缩着,虽不是很舒畅但也不会让它们因干旱而殒命。
我得承认种花我确实不在行,我得承认花盆确是太小了,我得承认我的荒谬——在意识到花盆太小存不了多少水分的时候,我应该把它们暂时寄养别处,另找合适的花盆。
简简单单的一件小事,我却做不好,是因为我不相信那细小的不可能,就像我的头脑中闪现出不大好的念头的时候我依旧满腔热情、我行我素。
人总是过于自信。他们每天做着很多看似很重要的事情,其实这些事多是机械和教条的,被简单和重复绑架的灵长类动物因此失去了中途休止的能力。
就像每天的喋喋不休。
人一生中要讲很多很多句话,这些话大多是没什么实际用途的,讲话只是执行着我们作为人的本能而已。但是有些话却深深地印刻在我们的脑海里,或者关于恨,或者关于爱,这些话对于我们才是有着实际意义的。
有人因着这些话而爱上一个人,有人因着这些话而恨极了一个人。爱上一个人是因为不可能去爱另一个,恨一个人是因为不可能再去爱了。这些可能和不可能里总是包含了那么多的玄机,无人能道破,就像无人能了解你,还有我。
所以,无论行程到了哪里,是不是可以做短暂的停留,让我们记住生命中最精彩的甚至最糟糕的瞬间,我相信,这些对于人生是有意义的。
就像一列急速行驶的火车,虽然不到终点站,但是中途该停的时候要停,该走的时候还得走。不停,一直负重;不走,一盘死棋。
我懂了。我原以为“可能”里包含着无数生机,比如不期而遇和蓦然回首,却不知道“不可能”里竟也如此生机盎然。我以为“不可能”是死的,就像走到胡同的尽头,要么爬到墙壁上做爬山虎,要么愤愤回顾走向来路,却不知站立原地也是一种表达,十里桃花原只开在你我的心上,哪里是在脚下。
我盼望,不,我从不盼望。无论是可能或者不可能,我都接受,窗外雨已停,仙人球像千年不死的妖精,而我是撑伞的蒲公英,从不在乎去哪里,与其说雨让我停留,与其说风让我飘去枝头与远方,莫不如说,随便是哪里,哪里都可以是落脚的天涯。
所以,我确信。